故人归

夜渐深沉，莲花坞终于从白日的喧嚣中沉寂下来，只有巡逻弟子轻缓的脚步声，和远处水波拍打石岸的细响，衬得夜色更加静谧。

魏无羡并未入睡。白日里强行修炼带来的剧痛和虚弱感尚未完全褪去，胸口处盘踞的阴寒时作祟，让他辗转难安。蓝忘机守到亥时末，被他以“你也要休息，不然明日如何教我这个废物”为由，硬是劝了回去。此刻室内只余他一人，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铺开一片清冷的霜。

他侧卧着，怔怔地看着枕边安静躺着的陈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笛身。往事如潮水，混杂着悔恨、不甘，以及一丝微弱却不灭的期盼，在寂静中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溺毙。若师姐还在……若虞夫人还在……莲花坞是否就不会遭受那场浩劫？他是否就能……

一阵极轻微的、非风的响动传来。

魏无羡倏然警觉，虽灵力全无，但多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仍在。他猛地抬眼，看向房门方向。

没有脚步声，没有灵力波动，但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股极其淡薄的、熟悉的、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凌厉、尖锐，带着莲塘夜露般的寒凉，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着的悲伤。

是错觉吗？还是阴气反噬引发的幻觉？

魏无羡支撑着坐起，胸口一阵闷痛，他捂住嘴低咳两声，目光紧紧盯着房门。门，悄然无声地开了。

没有实体的开合，仿佛水波荡漾，一道虚幻却清晰的身影，缓缓“穿”门而入。

紫衣，高髻，细眉杏目，面容冷艳，眉心一点丹砂，即便身影淡薄如雾，那股不怒自威、凌厉逼人的气势，依然扑面而来。

魏无羡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剧烈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他死死盯着那身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虞紫鸢。

虞夫人的身影停在离床榻几步之遥的地方，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紫色光晕，使她看起来既真实又虚幻，既近在咫尺，又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阴阳。

“虞……”魏无羡喉咙干涩，试了几次，才终于挤出气音，“虞夫人……” 是梦吗？是临死前的幻觉吗？还是……他体内的阴气终于反噬到了神智？

虞夫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目光不再是记忆中永远的严厉、挑剔、隐含的厌恶，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审视，掺杂着深沉的悲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没有开口，但魏无羡却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直接响在脑海里，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意，如同寒夜凝露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