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欣赏着聂明玦恼羞成怒、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头长久以来积压的某种郁气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缝隙。他慢悠悠踱回琴桌旁,指尖拂过琴弦,却并未再发出任何声音。
“聂宗主既然精神尚可,”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恭顺,仿佛刚才那个言语带刺、目光淬冰的人只是幻觉,“不若我们来谈谈正事?”
聂明玦冷哼一声,铁链随着他胸膛的起伏哗啦作响:“我与你,有何正事可谈?”
“自然是有的。”金光瑶在他床榻对面的椅子上安然落座,姿态端雅,与床上形容略显狼狈的聂明玦形成鲜明对比,“比如,薛洋如何处置?比如……大哥你日后,该如何自处。”
聂明玦瞳孔微缩:“你肯杀薛洋?”
金光瑶含笑摇头:“非是肯不肯,而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我留他至今,自有其用。如今用处将尽,他这条命,自然也可物尽其用,用来平息大哥的怒火,再合适不过。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聂明玦手腕的铁链上,“大哥需得耐心些,配合些。毕竟,你我如今,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不是么?”
“谁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聂明玦怒道,试图挣动,却牵动了隐秘处的伤,额角青筋一跳,动作不由得滞了滞。
金光瑶仿若未见,自顾自说下去:“昨夜之事,虽说是个意外,却也成事实。大哥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想来不屑以此等事要挟于我。可我不同,我金光瑶是什么人,大哥清楚。为达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此事若传扬出去,对清河聂氏、对大哥你的威名,怕是损伤不小吧?尤其是……”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危险,“尤其是在赤峰尊刚刚经历刀灵之苦,情绪不稳、需人‘贴身照顾’的当口。你说,外人会如何揣测你我之间的关系?聂怀桑方才的眼神,大哥可看懂了?”
聂明玦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却哑口无言。他并非愚钝之人,金光瑶的威胁直白而有效。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能不顾及聂氏的门楣,更不能让弟弟怀桑陷入更深的猜忌和难堪。
“你想如何?”聂明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金光瑶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无比真诚,又无比虚伪:“很简单。第一,大哥的刀灵,我会继续以《安魂曲》相助调理,只是这曲子……”他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需得稍作调整,日后只有我弹奏的版本,能真正安抚大哥的刀灵,且无‘副作用’。第二,在金麟台,在我需要的时候,大哥需得偶尔……配合我一下。毕竟,你我兄弟和睦,才是二哥最乐见的,对么?”
“你这是要控制我?”聂明玦目眦欲裂。
“不敢。”金光瑶微微垂眸,语气谦卑,话语却如冰锥,“只是希望大哥能体谅我的难处,彼此行个方便。大哥是翱翔九天的雄鹰,我不过是檐下求存的燕雀,所求无非是一方安稳立足之地。只要大哥不再步步紧逼,让我难做,我自会尽心竭力,助大哥稳住刀灵,维持聂氏威名不坠。甚至……将来若有机会,瑶还可助大哥一偿夙愿,彻底根除刀灵之患也未可知。”
聂明玦死死盯着他,仿佛要透过那张温润含笑的脸,看穿他心底最深的盘算。半晌,他重重闭上眼,喉结滚动,从胸腔里挤出一声疲惫至极的叹息。
“金光瑶,”他再睁开眼时,眼中是深沉的痛苦与某种认命般的决绝,“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薛洋必须死。若你再敢玩弄手段,阳奉阴违……我聂明玦,宁可身败名裂,也必亲手斩你于霸下刀下!”
金光瑶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脸上是无可挑剔的诚恳:“大哥教诲,瑶谨记于心。”
他走到床边,取出钥匙,竟真的为聂明玦解开了镣铐。“大哥可先回客院梳洗歇息,怀桑那边,我自会去解释。至于《安魂曲》……今夜我会再为大哥弹奏。”
聂明玦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腕,看着上面浅浅的红痕,又看了一眼金光瑶低眉顺目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更危险,更难以捉摸。昨夜是失控的意外,但从今往后,他们之间这条由阴谋、威胁、肉欲与不得已的交易拧成的扭曲纽带,恐怕再也难以斩断了。
他沉默地起身,忍着不适,挺直脊背,大步向门外走去,没有再回头看金光瑶一眼。
金光瑶站在原处,目送他高大却隐隐透出僵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晨光中。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最终只剩下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轻轻抚过琴弦,指尖冰凉。
魏无羡,你说别钻牛角尖。
可若这牛角尖里,藏着能让我活下去、爬上去的唯一路径,藏着能将那些俯视我、轻贱我之人一一拖入泥潭的力量……
那我金光瑶,宁愿在这尖角之中,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冰凉彻骨的笑意。
何况现在,似乎还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盟友”?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