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出阁

翌日，还不过五更，天便已经微明。初冬的寒意随着薄雾自窗外泻入凌紫雪的房中，沁浸重衣。

“咳咳咳！嘶～” 终于被冻醒的凌紫雪迷糊着双眼，微微抬起头来。长时间趴着，抬头时脖颈处一瞬间酸痛难忍，便禁不住'嘶'了一声。

“小姐，春晓来为您洗漱更衣了！”春晓，这个自小就服侍凌紫雪的贴身丫鬟，只比凌紫雪大两岁。此次将军府获罪，身为凌府的丫头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进来吧！” 凌紫雪对着房门，应了一声。

得了应允，春晓端着热乎乎的洗脸水轻轻推门而入。

“小姐，今日让我陪您一同入炎王府吧！” 春晓边拿着沾了热水的脸帕，在凌紫雪脸上细细擦拭着边说道。

“不行！此去炎王府，十有八九是会给炎王陪葬的。你若与我同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凌紫雪一直把春晓视同姐妹，从未拿她当作下人。此等危及性命之事，她是断不会拉上她的。

“小姐都不怕，我一个丫鬟怕什么？小姐，春晓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何况我自小与小姐在一块长大，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哪怕丢了性命，我也要和小姐做个伴儿！” 春晓语气坚定，抱定了要与自家小姐共进退的决心！

凌紫雪看着面前的春晓，眼眶里渐渐泛起了红。将军府现在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就连至亲也不例外。春晓虽为府中奴婢，落魄时分却能不离不弃，不畏生死！凌紫雪百感交集，胸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口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晌，她才微微点头，算是默许！

“紫雪，婶婆来给你梳妆了。”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这名婶婆是凌府辈分最高的长辈，如今已八十有七，可谓长寿。由她来替凌紫雪梳妆最为合适不过了。随后左氏也拿了一个小盒子跟进了屋。

“嗯，紫雪谢过婶婆了！” 凌紫雪坐在铜镜前，乖巧地的将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落在膝盖处，如透明一般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身后，宛如黑色的瀑布。婶婆走近她跟前，拿起案上的梳子缓缓替她梳起头来。

“我们紫雪呀是有福之人，嫁了那炎王，相信他马上就能醒转过来。婶婆相信一定会的！” 婶婆颤巍巍的手一边梳一边抖着颤音说着。

“婶娘，你年纪大了，仪式做个一二分就好了，剩下的我来吧！春晓，扶老太太回房歇息！” 左氏接过她手里的梳子缓声说道。

“是。” 春晓应了一声，扶着老太太走了出去。

左氏将手里的盒子放置案上，心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紫雪，府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抄了个精光。我找了一晚上，就找到了这个妆奁。就是款式旧了些，可好歹能用一用。但凡女子出嫁都必须有这个东西，那个……”

“姨娘，大家昨个儿刚刚脱离困境，现在府里定是要什么缺什么。这些个繁文缛节的东西，有个做做样子就很好了，我不介意。” 凌紫雪对左氏笑了笑，应道。

左氏听罢，忍下心酸，点了点头，便开始替凌紫雪梳妆。她先将凌紫雪如瀑的乌发挽了个髻，髻上再插个短簪子将它固定住，紧接着打开盒粉为她敷了脸、匀了胭脂、又抹了口脂，最后在额间点了朵花钿。立时，铜镜里本就清丽脱俗的小姑娘显得更加明艳、动人起来。

“紫雪，炎王爷……” 做完这一切，左氏欲言又止。

“姨娘，我不怕！” 凌紫雪像是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随即便回答了出来。

“紫雪，世人都说炎王爷暴戾恣睢、喜怒无常，且征战杀人无数……不过，他现在昏迷在榻上，也欺负不了你。” 左氏想了想，挤出一抹微笑，将方才心中所想吐露了出来。

凌紫雪听着脸色煞白，面上虽还强装着镇定自若，可心下却吓得忐忑不安。毕竟是十五的小姑娘，害怕也属人之常情。不过她倒是很快调整了心绪，对左氏道：“姨娘，我倒是希望炎王能马上醒转，如此一来，我们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能让他替我把那些欺辱过我们的人一一收拾了，那岂不快哉？他们不是都怕他，都称他为阎王嘛？呵呵呵……”

左氏不再接话，她怕再接，会忍不了嚎啕大哭。转身拿起蟒袍替凌紫雪穿上，再戴上那烧蓝凤冠便已梳妆完毕。

“紫雪，去与你父亲道个别吧！” 左氏扶着凌紫雪肩膀，胳膊搭着一会儿就要覆上的红绸巾，随她一起步出了她的闺房。

“嗯！” 凌紫雪来到凌如海的床边，凝视父亲良久却未曾开口说一字，长长的睫毛下带着太多的不舍与忧伤。

“爹，女儿今日出嫁了……您不必担心，日后要好好保重身体……我，走了！” 凌紫雪哽咽着说完最后一个字，转身大步走出了父亲的房间。

左氏为她覆上红绸巾，她拼命忍着不回头望，直至走出了府中大门。花轿已然等在大门外，王府来的迎亲队伍倒是浩浩荡荡，场面还算热闹。只是这没有新郎的迎亲队，多少差强人意！

凌紫雪踏上花轿时，颇觉得自己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无畏。当爆竹声响起，花轿被轿夫们摇摇晃晃地抬起，红绸巾下的人儿再也忍不住，泪湿了衣襟。为自己，为家人，也为命运！

哭着哭着，花轿忽然停止了摇晃，耳边再次传入爆竹声，凌紫雪才意识到，迎亲队伍已经到了炎王府！

“老奴给王妃请安！请王妃下轿入府吧！” 花轿外响起一老妪的声音，听声音还挺和善的，这让凌紫雪紧张的心稍许放松了些。她赶忙摸出一方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一同前来的春晓才轻轻揭开轿帘，扶她缓缓下了花轿。

“王妃慢着点，您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路，老奴亦扶着您！” 那老妪言毕即扶上了凌紫雪的胳膊。

凌紫雪点了点头，从红巾下望着脚下的涌路，小心翼翼地走着。

炎王府可真大！凌紫雪原以为自己的家够大了，没想到和炎王府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涌路，穿过了多少条长廊，才终于步到了炎王所在的寝房。

房门被人从里打开，刹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凌紫雪隔着红绸巾下方的缝隙瞅见一双黑色的靴子。

“高侍卫，如今王爷房内进了王妃，你便不方便在此护卫王爷了。不如退到外间如何？”

“理当如此！” 那名被唤作高侍卫的，言毕，即刻退了出去。

原来是炎王爷的贴身侍卫，想必是炎王这家伙杀人无数仇家太多，才要侍卫贴身护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