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司清歌现身

　　『梦境』

　　风琼宇挥舞着逸尘剑，卯足了气力，在秦浩设下的结界中又劈又砍。

　　然而，无论怎么变幻招式，他所能施展的水系灵力，与倾注了半神之力撑起的灵火防护罩比起来，实在是微末如浮萍。

　　即使尽量让每一击都着落在同一个地方，也只是在结界上劈开了一道细长的裂痕，无法从中脱身。

　　“奇怪！水明明是克火的，这会儿怎么不管用了？”风琼宇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是半个师尊，实力远在你我之上，五行相克虽是师哥的优势，但蚍蜉终究不足以撼动大树。”

　　“这可如何是好？你被火系术法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我若再束手无策，咱们岂不是要永困于此？”

　　“非也非也！”楚月泠神秘一笑，“御芳族若修炼到最高境界，将灵力与血脉交汇融合，便可以血化莲——红莲在灵血中绽放，生命力极强，无论遇水、遇土，还是遇火，都能够迅速扎根蔓延开来，在主人的驾驭下，施展出攻击、防御、封印、度换等各项技能。即使遇到金属性天敌，亦可凭借自身刀枪不入、削铁如泥的特性，与之全力一战！”

　　“这是花神殿下独创的一项绝技，对施术者的天赋和实力要求极高。千万年传承下来，族内竟无一人练成！”说到这里，她抬眸与风琼宇对视，目光坚定而真诚，“小师叔不是说过吗？要想祛除上神之魇，必须有同等级别的上神修为，既然我传承了花神之力，或许可以冒险试上一试。正好！我小时候渴望变强，曾数次暗入秘阁，悄悄浏览过化莲秘笈，还私下誊抄了好几份，早已将要点背得滚瓜烂熟……”

　　“不行！修炼之道，讲究的是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如果冒着侥幸心理剑走偏锋，很容易走火入魔，万一有个好歹，会危及性命！”风琼宇拒绝得斩钉截铁。

　　“都被逼到绝境了，放手一搏，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上许多。”又一次被意中人在乎，楚月泠心下微暖，语气不由得温柔了许多，“你放心，我绝不会逞强！只想尝试着驱动体内的花神之力，凝聚出一朵红莲，再不济，一小片花瓣也行！若当真力有不逮，就马上停下，再跟你一起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真的？你保证不会乱来？”

　　“我保证！我还没和意中人表明心迹，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去做，我可比任何人都惜命，才不舍得死在这里呢！”

　　或许是太急于说动他，嘴总比脑子快，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些什么的时候，楚月泠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呐！我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

　　如果师哥追问起来怎么办？承认的话，万一被拒绝，岂不是尴尬了？要是找借口搪塞，一旦引起什么误会，我哭都没地儿哭去！

　　所幸，风琼宇只是愣了一下，便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左右也别无他法，你就试试吧！若有不测，我会及时打断。”

　　楚月泠连声答应，双手作握拳状，凝聚法力于指尖，干脆利落地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她凝神静气，缓缓闭上眼睛，按照记忆中所誊抄的修习要点，循序渐进地催动内息。

　　片刻后，一股暖流传遍四肢百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牵引出一阵又一阵强大的无形之力，顺着手心的伤口蜿蜒而下，化作一片片上下翻飞的红莲花瓣，瞬间割断了捆绑在腕间的绳索。

　　“成功了！”楚月泠喜出望外，双手翻飞结印，将花瓣汇聚成一道灵流，径直击向囚困风琼宇的那一方结界。

　　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怎么样师哥？我就说我能行的！”

　　风琼宇快步走到她跟前，面上半分喜色也无，俯身从衣摆上撕下两块绸片，一边手法轻柔地为她包扎伤口，一边低声数落她：“你也真豁得出去！居然舍得把两只手都给弄伤！”

　　“我这不是没把握吗？只能全力以赴了！”楚月泠赧然一笑，看起来十分激动，“师哥师哥，你都看到了吧？我终于也能运用力量保护别人了！我终于不再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咯！”

　　伤口虽然很疼，但此时此刻，她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过去十三年的人生，就像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从拜入栖梧宫的那一夜起，她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成长，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强大而耀眼的存在，摆脱曾经的阴影，把泼在身上的脏水都洗刷得干干净净！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对抗神出鬼没的劲敌，为枉死的娘亲报仇雪恨。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多几分底气和勇气，对身边这个……优秀到近乎完美的意中人，说出深埋心底的那份喜欢。

　　而今，果真心愿得偿，离目标又近了大一步呢！

　　打好最后一个结，风琼宇见她还是嬉皮笑脸的，一副完全不顾惜自己身体的模样，不禁有些气恼，抬手就赏了她一记“爆栗”。

　　“哎呦！”楚月泠揉了揉被敲痛的脑门，瘪嘴道，“师哥你干嘛呀？很痛的！”

　　“既然知道疼，就该顾惜一下自己的身子。”说着，风琼宇蹲下了身子，“别再使用法术了，我背着你去找出路。”

　　“啊？”楚月泠吃了一惊，连连摆手推辞，“这就不用了！我只是伤了手，又不是走不了路。”

　　“少废话，快上来！”风琼宇环顾四周，语气又严肃了几分，完全不容她拒绝，“又开始起雾了，没有梦蝶指引，背着你不容易走丢。”

　　“那好吧！”楚月泠压抑住话里的笑音，乖乖趴上他脊背，心跳骤然快如擂鼓。

　　没走两步，耳根果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整张脸都烫得厉害，她只得没话找话，结结巴巴地转移注意力：“梦……梦蝶消失了？那我们跟外界的联系，岂不……岂不是中断了？没有织梦师的协助，要怎么……怎么才能找到出口？”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比坐以待毙强！”

　　兜兜转转地走了一段路，始终找不到出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雾瘴也越来越浓重，遮天蔽日地笼罩了一切，丝丝缕缕的魇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或喃喃低语，或愤恨叫嚣，扭动着身躯，飞扑向此境中仅存的两个活物。

　　楚月泠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运转法术抵御，风琼宇却已经抢先一步筑起了防护罩，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了许多。

　　然而，魇气却始终不依不饶地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叫嚣声越来越大，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傻小子，你这样是跑不掉的！梦由心生，能被困在这里的，自然都是心有魔障之人。”

　　——是一个沉稳而清脆的女声，听上去自带威严，颇有气场。

　　话音刚落，楚月泠便感觉到，眉心处那股熟悉的灼热感，再度袭卷全身。

　　“来者何人？！”风琼宇瞬间警惕起来。

　　随着这一声怒喝，前方缓缓显现出一道倩影。

　　此人全身皆被飞花环绕，细看之下却并无实体，只是虚幻的元神状态。

　　一步一生莲，仪态轻盈婀娜，红艳似血的花海在她身后铺陈开，却令周遭的魇气如临大敌，飞速向两旁退去。

　　待她走到近前，他们才猛然惊觉，此人竟与楚月泠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一个脚踏红莲，能逼退魇气的亡灵——你……你是花神殿下吧？”惊讶之余，风琼宇顿时放下了一半戒心。

　　楚月泠久久凝视着来人，半晌无话。

　　即使相顾无言，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眼前的女子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从容貌到力量，从元神到魂魄，乃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千万缕丝线交织缠绕，同根同源，彼此影响。

　　一个比自己更能自如运用花神之力的神秘来客，除了花神本尊，还能有谁呢？

　　“的确是咱们的师娘！我能感觉到，她的神元，在与我的魂魄遥相呼应，这么多年，应该一直寄居在我体内。”

　　“小丫头嘴还挺甜！不错，我就是司清歌。”来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凤皓的徒弟，都很聪明嘛！”

　　“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风琼宇疑惑道。

　　“我是来指引你们脱离梦境的，不过关键，还得靠你们自己。”

　　“靠我们？”楚月泠有些听不明白，赶忙拍了拍风琼宇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而后，恭恭敬敬地对司清歌行了个礼，“我们该怎么做？”

　　“只有直面心魔，依靠自己的力量破除魔障，才能在梦境中来去自如——换句话说，下一次，你们在被魇气追逐的时候，不要抵抗，不要逃避，必须勇敢面对和战胜它，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有别的办法吗？如果我们失败了，灵魂就会永堕梦境，长睡不醒，躯壳也将在沉眠中逐渐衰朽。”说着说着，楚月泠眼底渐渐笼上了一丝寒意，“这岂不是正合了秦浩的心意？让他能更水到渠成地，利用我的肉身复活你？”

　　“如果你们力有不逮，我会立刻伸出援手，保证你们能顺利离开这里。”司清歌神情温和，一言一行都十分坦荡，“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依旧希望你们能自立自强，激发出身体的潜能，掌握更强的力量。”

　　“我们能相信你吗？”风琼宇满腹狐疑，“你当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与自己的爱人为敌？史书记载，你和师尊曾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难道你从未奢望过重活一世，与他再续前缘吗？”

　　“从未想过！”司清歌摇了摇头，“一旦逆天复生，我曾经献祭灵魂，用血肉之躯筑起的莲池封印，就会立刻土崩瓦解。届时，数十万被魔化的恶鬼，势必重返人间，魔君森罗也会在顷刻间恢复力量，六界将再度沦为战火纷飞的炼狱。”

　　说罢，她抬起了头，目光清明而坚定：“当初，本尊豁出性命，才守住这千年万载的河清海晏，岂会为了一时儿女情长苟且偷生，主动去打破它？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毁掉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闻言，楚月泠与风琼宇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附耳道：“我虽然没有跟花神殿下正式相处过，但无论是遍观史料记载，还是闻听故交的回忆，她都是一位再悲悯仁善不过的神祇。更何况，她的神元寄居在我体内这么久，若真起了夺舍之念，我决计活不到现在，又何需多此一举？”

　　风琼宇沉思了一会儿，也渐渐打消了疑虑，向司清歌拱了拱手：“那就有劳师娘了！”

　　“不必客气！本尊说过，关键得靠你们自己。”

　　话音未落，她便化作烟雾，携带着身后的红莲花海，一同消失在原地。

　　霎时间，四周飘散的魇气也没了顾忌，纷纷朝他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