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无法改变的宿命

　　“这个风琼宇，真是太过分了！主人好好跟他说话，他竟然……竟然舍得那样吼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楚星奕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全身的枝丫颤动不止，窸窸窣窣地抖落一地枫叶，“不行不行！栖梧宫里欺负主人的宵小这么多，我得尽快修成人形去保护她！”

　　但前日，他因中毒大损元气，法力至今尚未恢复，连树灵之身都无法维持，更遑论化形为人？想要迅速补充修为，达成心愿，只能去找“创造者”。

　　是夜，司清玄小心翼翼地藏好衣袖里的东西，正准备出门，偶然一抬头，却瞥见窗前闪过一道模糊的黑影，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谁？”

　　话音未落，一道冰刃自掌心飞出，穿透了窗纸，扎进夜幕中，激起一连串高亢的告饶声——

　　“饶命饶命！是我！小枫儿！”楚星奕将神识注入一片枫叶中，沿着破洞颤巍巍地钻进了里屋，因为惊吓过度，脚下趔趄了几步，险些摔趴在窗台上。

　　“是你啊！本尊还以为遭贼了。”司清玄松了口气，缓缓将枫叶托到掌心里，“听说，月丫头给你取了个新名字——楚星奕。你三更半夜跑到这儿来，可是有事相求？”

　　“水神殿下，您能不能助我化成人形？”楚星奕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请求，“当初，是您用神力赐我灵智，命我根据血契的指引，去履行自己的使命——用毕生的心力，保护一个叫‘楚月泠’的小姑娘，对她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直到她安稳无虞地过完这一世。可是今天，主人受了欺负，屡遭同门弟子排挤针对，连手掌都被打紫了，我若再不修炼成人，又该怎么履行职责？”

　　“助你化形，对本尊而言易如反掌，但以你现在的功力，即使拥有了人形，也完全不是栖梧宫弟子的对手，同样无法保护月丫头。修炼之道，乃是依靠日积月累的勤奋和进步，绝不可能一蹴而就。”司清玄思忖了一会儿，婉言回绝，“再说，月丫头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若身边再无端端多出一个兄弟，名不正言不顺地在栖梧宫混吃混喝，还为了她与弟子们针锋相对，只会引得群情激奋、民怨沸腾，让她更加没有立足之地。”

　　“这么复杂吗？我还以为很简单呢！就像在芳菲境一样，谁敢欺负主人，我打回去就是了！”楚星奕长叹一声，恹恹地蜷起叶片，“在这栖梧宫里，弯弯绕绕的事情可真多！好像……好像没有从前开心了……”

　　“月丫头一跃成为嫡传弟子，很多人心中不服，更有宵小之徒暗中作乱，想把她赶出栖梧宫。你既是她的亲信，就应该谨言慎行，不要授人以柄、火上浇油。”

　　“可是，主人现在处境艰难，我又因中毒而元气大损，无法时时陪伴在侧，实在放心不下呀！”

　　“这样吧！本尊可以帮你补充元气，恢复树灵之身，但你必须勤加修炼，不可偷奸耍滑、玩忽懈怠，如果足够努力的话，两年之后，待月丫头及笄时，应该能化成人形，正好赶上栖梧宫新一届的入门对战赛。”司清玄垂眸沉思了片刻，一本正经地提出建议，“如果你能顺利通过遴选，加入栖梧宫，自然无可指摘。”

　　“那……可以让他们主人陪我一起参加吗？”

　　“行啊！本尊也正有此意。”司清玄点了点头，“月丫头未经选拔，便一跃成为高阶弟子，已经引起了巨大的争议，只有让她靠自己的努力通过遴选，才能堵住悠悠之口——此事，我会亲自同凤皓说明，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答应的。”

　　“如此甚好！多谢水神殿下！”楚星奕微微弯下枫叶身子，向司清玄鞠了一躬。

　　司清玄轻轻颔首，抬手掐了个法诀，将神力缓缓注入枫叶之中，不消片刻，楚星奕便恢复了树灵之身——脑袋上顶着的枫叶变得更加茂密，组成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身上粗糙的树皮渐渐褪去，露出小麦色的细腻肌理，四肢也越发灵活了。

　　“去守着你主人吧！记得把本尊的话带给她。”

　　“遵命！”楚星奕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冲司清玄抱拳致礼，点足跃下他的掌心，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着出门了。

　　司清玄在原地驻足良久，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直到楚星奕彻底离开，才带上了秋水院的大门，往隔壁走去。

　　『重火院』

　　“看你的表情，想必没什么好消息！”凤皓放下手中的毛笔，从书案中抬起头，正迎上司清玄阴沉沉的脸庞。

　　司清玄环顾四周，谨慎地关上房门，又掐诀在屋内布了个结界，防止有人暗中窥视，这才长出一口气，缓缓从袖中拿出那个装着黑雾的琉璃瓶：“冥魇的摄魂术残留，是我刚刚从月丫头身上净化出来的——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时刻，魔族就已经对她下手了！”

　　闻言，凤皓登时拧起了眉头，一把抓过瓶子，仔细端详着：“是魇气！多年前，清歌曾送过我一块能还原幻梦的法器——浮生镜，现下正可以试上一试。”

　　语毕，他缓缓摊开左掌，幻出浮生镜，右手大拇指迅速将瓶塞弹出，把黑雾倒进了镜子里。

　　镜面散发出淡淡的金光，不多时，便隐隐有画面浮现出来——

　　“参见君上！”男子垂首低眉，恭敬地蹲下身来，面朝摆放在大殿中央的一只巨鼎，深施一礼。

　　不一会儿，巨鼎微微震动，传来一声压迫感极强的问询：“冥魇，本君尚在疗养期间，你有何要事，需要当面禀报？”

　　“属下找到了花神转世的下落，特来向君上报喜！”冥魇眼睛一亮，做出谄媚邀功的姿态……

　　听着听着，二位神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梦境结束，画面如雾般消散，室内彻底陷入寂静，都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凤皓长长地叹了口气：“十三年前，月丫头降生之时，为了隐藏她的身份，我先是在她体内种下圣火咒印，封印了属于花神的力量和气息，后又以治病为由，暗命陌知云用药物加强咒力。原以为，这能阻断魔族的追踪和探查，想不到，还是败在了冥魇的摄魂术上。”

　　“这也不能怪你。”司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冥魇靠吸食梦境修炼成精，可自由穿梭于万千幻梦之中，探查筑梦人的元神——而这，恰恰是我们无法掌控的领域。”

　　“不错！迷离幻梦，是清歌才能主宰的小世界，恰恰是因为我封印了属于花神的力量，才令冥魇得以在月丫头的梦境中畅通无阻，最终发现了她的身份——真是讽刺！我明明想保护她，却差点儿害死了她！”凤皓苦笑一声，缓缓低下头去，“摄魂术，不仅可以探查元神，还能让筑梦人在熟睡之中元神出窍，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他的掌控。月丫头在‘梦中’的所见所闻，其实全都真实发生过，只是她意识混沌，未曾察觉罢了！如果……她当时真的醒不过来，魂魄就会落入魔族手中，肉身也将慢慢衰竭而亡。”

　　“如果不在她身上施加封印，她的身份只会更早暴露，一切矛盾与灾厄，都会提前上演，而如今，命运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司清玄阖上双眼，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宿命？我们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真让某人（剑神）说准了——即使我们不想暴露月丫头，其他势力也会把她推出去，山雨欲来，所有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凤皓无奈地摇了摇头，垂在身侧的双手默默收紧，带着几分不甘心，“为今之计，只能让月丫头勤加修炼，尽快成长起来，以便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但她毫无基础，完全跟不上栖梧宫的教学进度，就派琼宇从旁指导，好好调教自己的师妹吧！”

　　“可是这样，无疑是在加速那个命运的到来。”司清玄踌躇着，依旧有些不忍。

　　“否则，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凤皓求助般看了他一眼，像是被现实狠狠敲了一棒，眼神已然黯淡无光，“局势诡谲，瞬息万变，只靠我们盯防，终归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关键……还得她自己扛得住事儿。”

　　司清玄垂着头沉默良久，忽然攥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子，颓丧地坐了下来：“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像……就像当初失去清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