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确实挺开心的。
至少他上一刻还挺开心的。
但在他得知向导也不知道护林员住在哪里，并且绕着村子走了一圈也没找到时。
笑容逐渐消失.jpg
就在黎明和向导两个人站在街头相顾无言，在一片沉默的气氛中，几乎快要抓狂的时候。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那个……请问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黎明和向导刷的一下转过头看去。
倒是把那个好心来帮助他们两个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小姑娘心里慌的一批，但是看到两个人脸上的希冀的、如同看到天使一样的表情时，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姑娘长着张瓜子脸，一头金发，明眸皓齿，倒是个小美人胚子。
黎明已经看到向导小哥的眼睛都已经闪光了。
“咳，正事要紧。”
黎明轻咳了一声，向导小哥回过神来，立马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样子，向着小姑娘询问道：
“我们在找这个小镇的护林员，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护林员？”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歪头思考了一下。
但在下一刻，在黎明和向导小哥眼中，小姑娘的樱桃小嘴突然咧到了耳朵根，然后就听到她笑着说。
“我们这儿并没有什么护林员哦？”
那张嘴在说话的时候张了开来，露出了布满獠牙血肉模糊的口腔，又因为嘴巴太大占了整个脸的1/2，使得小姑娘微笑的表情都显得狰狞起来。
“嘶！”
黎明和向导小哥同时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
黎明的精神体有意识碎片风暴护着还没什么，在他眼中那个诡异的场景只是一闪而逝，随即消散于无形。
但向导小哥却要狼狈许多了，就见他跌跌撞撞的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黎明脚下一闪，一个错步来到他身旁。
右手带着大力，手掌如铁钳般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
并凑近他耳边低吼。
“冷静！深呼吸。”
“呼嗤呼嗤。”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感与当头棒喝，让向导小哥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他颤抖着，深深的呼吸了几大口。
但是他双眼紧盯着地面，完全不敢再去看刚才的小姑娘。
黎明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甚至连咪咪眼都完全睁开，褐色的眼瞳中冷肃的光芒正不断闪烁着。
污染。
克苏鲁一脉神系的能力，最让人恐怖的并不是他们那些不可名状的身躯，而是污染。
作为以中微子形态存在于三维的高维生命体。
如果他们真敢在三维世界以物质形态现世。
黎明觉得要干掉他们，也不过就是几颗导蛋的事情。
他们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使是在已经有所记载的克苏鲁神话中，他们也很少以物质体出现。
而他们干涉现实的能力，取决于他们的存在本质所携带的信息。
如同人类这样的高智慧生命体为了要存活下去，必须要放开自己的5感，从外界中获取信息，从而拥有进行反馈的能力。
所以也是最容易受到祂们影响的。
这也是祖先们即使拥有着火与钢，却仍然无法向外探索，只能固守一方的根本原因。
钢找不到可以杀戮的方向，更无法对准同族。
火可以照亮人们的面庞，却无法抑制的留下阴影。
黎明感到一阵头痛。
他第1次碰见的外族，居然就是连强大的祖先们也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属实是运气太好了。
他转头去看那小姑娘。
小姑娘正歪着头，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他们。
嗯，挺正常的，挺漂亮的。
黎明的下意识的想着。
嗯，嗯？
他的思维卡了一下，脑中旋转的意识碎片风暴也跟着卡了一下，随即似乎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不爽扭动了一下，然后有些闹脾气似的的一阵上下压缩，在黎明的脑海中发出一阵一阵嘎叽嘎叽的，令人忍不住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不对，不对。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最正常的地方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这个小女孩居然是个正常人！！？”
“污染居然没有蔓延！！？”
“不正常的居然只有我们两个！！？”
虽然他的关注点到最后已经有点偏了。
但他确实已经发现了最根本的原因。
居住着那位老人——那位也许是转化到一半的【眷属】的村庄，居然除了那位理论上的污染源以外，没有受到任何的污染！！？
“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黎明又开始忍不住挠下巴。
他的褐色双眸，带一些审视的意味再一次扫过这个他已经逛过一遍的村子。
没有任何的奇怪。
这是一个极具有北俄特色风格的民族式小村庄。
尽管曾经被核爆彻底夷平。
但数10年的修养，让他早已再次焕发生机。
街道两旁整齐地排列着，虽然不算精致，但依旧极具美感的木质欧式小房子。
淳朴的村民们早已从核爆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此时是下午，村中小道上的人们忙碌来去着，扛着锄头的村夫，抱着木盆的农妇，虽然生活不算舒适，但往来之间，却透出一股肆意与闲适。若是碰见了熟人，彼此见面也会微笑点头致意。
有孩童在田埂上嬉戏奔跑，跑着跑着便来到了近前。有个小家伙速度太快了，来不及转向，一不小心，肩膀就撞到了黎明的身上。
小家伙趔趄了一下，转过身来向黎明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接着便在同伴的催促下，嬉笑着跑远了。
一切的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自然，和谐与美好。
本来应该是让人心情放松的场景。
但在此刻心有怀疑的黎明的眼中，却加重了他心中的不安。
只因为这一切都太和谐了。
“如果这真是受到了污染，未免有一些太过无懈可击啊……”
又想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疯狂老人。
黎明感觉头更痛了。
污染可不是什么只要不主动释放就不会蔓延的东西。
那种东西仅仅只是存在本身就会对周围世界产生影响。
存在产生影响……
存在……
等等，存在？
黎明放下挠下巴的右手。
抬头紧盯着那个，依旧一脸迷惑看着他们的小姑娘。
“那个，请问你知道你们村里有一个坐着轮椅，而且还双目失明的残疾老人吗？”
“老人？”
小姑娘看上去更迷惑了。
她将一缕额前垂落的发丝绕到耳后，轻轻道：
“不，我们村子里所有的老人都早已经搬去了附近的大城市了，现在村里面只剩下了还能干农活的青壮年。”
“啊这……”
原本在旁边蹲着已经有些缓过劲儿来的向导小哥在听到这话以后再次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亡魂皆冒。
但黎明心里那不寒而栗的感觉反而比他更严重。
根据小女孩所言，村子里并没有老人，以此为前提的话，他们两个刚才碰到的应该是类似于【旧日幻影】的东西。
但是这种前提成立的话，黎明最无法理解的，反而是他身旁这位向导小哥的存在。
要知道就是这位自称了解当地一切事情的向导小哥，带着黎明去见那位也许是旧日幻影的老人，而这位小哥是黎明在初入这个小镇时，在镇上的酒吧雇拥的。
假设这个村庄没有受到污染，如果说老人是不存在的话……
那么这位小哥到底是……？
黎明正有些脊背发寒，却突然察觉到怀里那张小卡片发出了一阵温热的感觉。
他心中一动。
立刻掏出那张卡片仔细查看。
发现护林人证件上照片的位置有些不太和谐。
原本应该是印着一张老人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褐发的年轻人咧嘴笑着。
在黎明刚刚接住老人丢过来的这张卡片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以他的脑力，照片上年轻人的大概容貌还是记得清的。
但这个时候看过去，那个大头照上年轻人的脸似乎出了点问题。
依旧褐发，依旧咧嘴阳光的笑眯了眼睛。
但是他的脸型却变得……嗯？
黎明猛然转头看向向导小哥。
向导小哥依旧坐在地上，尽管因为刚才的恐惧，让他的五官略有些扭曲，但是仍然可以很明显的看出照片上的和这向导小哥相比较之下，只是年龄略大一点，其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
“原来如此！”
黎明已经明白了。
他们是同一个人。
向导小哥，眷属老者，以及，那个所谓的护林员。
或者说，眷属老者口中所说的，现在的护林员，就是眼前的向导小哥。
眷属老者，则是当年受到了污染的护林员/现在状态的向导小哥，在被污染所折磨的漫长岁月里，察觉到自身即将转化完成，却不愿变成疯狂的怪物，自我了断之前的模样。
而向导小哥则是那个当年目睹了核暴与克苏鲁现世后受到污染的护林员。
“他们既存在又不存在，只能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被看见，因为祂的力量而寄托于某些事件，某些因果，某些人，又或者某些物品而在现实显现。”
黎明低声呢喃着，转回头来，举起手中的护林员证件，放在阳光下。
那证件上的年轻人大头贴，突然活了过来。
他收起了笑容，睁开眯着的眼睛，表情略有些严肃，那头微卷的褐发在阳光下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清光。
那蔚蓝色的瞳仁，此时正闪烁着坚定的神色。
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黎明看懂了他的唇语。
他吐出了4个单词。
l want to know（我想知道）
黎明也注视着卡片上向导小哥，不，是青年护林员的眼睛。
吐出了三个单词。
l get it （我明白了）
卡片上青年护林员的严肃表情消失了。
他向着黎明点了点头。
有些轻松的笑了起来。
依旧是那个笑容，却是比之前大头贴状态时仿佛被固定了的微笑表情更自然。
他笑眯了眼睛，灿烂如午后阳光一般，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看上去温暖而爽朗。
黎明把卡片珍而重之的收入怀里。
向着还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走了过去。
带着温和的笑意向她解释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并向她致以谢意，表示问题已经解决了。
在他的高颜值加高话术下，小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青涩的眉目之间洋溢着生命的活力，末了临走时，还一个劲的向黎明挥手，表示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她家里做客，她会亲自下厨。
黎明笑着摆手送走小姑娘。
转头看向仍然坐在地上呆愣着，此刻正有些出神的看向女孩背影的向导，他忍不住笑骂道：
“行了兄弟，别看了，大不了下次去她家做客的时候，找机会把你介绍给她认识。”
“真的！？”
向导小哥一听见这话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对着黎明嚷嚷。
“好，我决定了！就冲你刚才这句话，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他向黎明伸出了右手。
“既然已经是兄弟了，也别老向导向导的叫我了。”
他从黎明露出了，与那张护林人证件上，大头贴的框框里，那个曾经一脸坚定中包含着莫名渴望的神色，亲口对黎明说出“我想知道”的青年，那最后露出的灿烂笑容一般·无二的笑容。
头上戴着的红色头巾鲜艳如火，蓝色的眼睛笑眯成了缝，脸上淡淡的雀斑仿佛在跳舞，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夕阳的光下反射着耀眼夺目的光。
而在他的背后，淡淡的灰色光芒闪烁，眷属老者那不在佝偻在轮椅之中，看上去反而有些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满头的银发如钢针般根根倒竖，如他那不屈与坚韧的一生。
满是皱纹与老年斑的脸上，此刻正洋溢着慈祥而温和的笑容。只是他脸上的皱纹实在是太多了，笑起来时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让老爷子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两张微笑的脸，穿越了数10年的时空。
在此刻，重叠在了一起。
黎明，
有些恍惚了。
有着如温暖阳光笑容般的青年，在灾变中失去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在虚妄与现实的夹缝中，苦苦忍受着被污染的痛苦长达数十年只为等待一线希望。
可惜希望从未降临过。
他痛过，恨过，不得解脱，几乎疯魔。
但即使在最后的最后，也不愿看见他所成长、生活的地方受到任何伤害。
对未知不甘的执念，对生命与生活的眷恋，对未来与希望的憧憬。
本来应该在核爆中连存在都被一并彻底抹去的青年。
在象征着深渊的，克苏鲁的力量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即使因为无法接受疯魔的结局而选择以死亡抗争本该既定的命运。
但其不灭的执念却凭借克苏鲁的力量化作少年与老人，依旧就在他所生活过一辈子的地方不断徘徊着，寻觅着，等待着，没有打扰任何人。
也不愿离去。
力量没有善恶，只取决于接受并使用他的人。
他用他的一生阐释了这一点。
这是他的故事。
这也是他们的故事。
【他们既存在又不存在，只能在特定的条件下被看见，因为祂的力量而寄托在某些事情，某些因果，某些人，或者某些物体身上而在现实显现。】
这便是【旧日幻影】。
又或者被称为【旧日之遗】。
如果他们的寄托物是事件，则被称为【污染事件】
如果他们的寄托物是因果，则被称为【逻辑链】
如果他们的寄托物是物品，则被称为【旧日藏品】，
又或者是……
【可收容物】
黎明感觉自己怀里的小卡片从温凉变得逐渐滚烫。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但那些东西却犹如指尖流沙般调皮的消失了。
脑海中的意识碎片风暴颇为愉悦的跳动起来，连原本略有些杂乱的金铁交鸣生也变得有规律起来，并且变得有些柔和，仿佛是在演奏什么传世的乐章。
而其中的一块碎片砰的一声飞了出来，最后在他脑海的半空中化作一片羽毛，缓缓的飘落在他的意识体的额头上。
他感觉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了起来，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回荡。
【发现被遗忘的可收容物，是否进行收容？】
听着这声音。
黎明的心中却莫名有一股怒气上涌。
他脑海中的意识体直接一挥手，扇飞了那片降落在他头顶的羽毛。
于是他又能听见了。
耳边同时响起了少年与老人那轻快爽朗与慈祥温和的声音。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托尔，雷神托尔的那个托尔哦！你叫什么？”
黎明颤抖了一下，左手松开又攥紧，却仍是坚定的伸出了右手，紧紧的握住了少年的伸出来的手。
“很高兴认识你，托尔。”
他微笑着，眼睛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玩世不恭的眯上，深褐色的瞳眸，在斜阳的光辉中仿佛燃烧着火焰，而怀中的卡片早已滚烫如烙铁。
“请多指教。”
“我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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