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苏沐澄是被阳光晒醒的。玻璃穹顶外的雪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极光早已褪去,只剩下湛蓝如洗的天空,像块被擦亮的蓝宝石。林俊杰不在床上,琴凳上放着他的吉他,旁边压着张便签:“去餐厅帮你拿驯鹿肉粥了,据说配蓝莓酱最好吃。”
她起身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睡衣,袖口还沾着淡淡的雪松香。窗外的雪地里,几只驯鹿正低头啃食苔藓,鹿角上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像戴着华丽的王冠。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看清玻璃屋的样子 —— 原来每间屋子都连着小小的木栈道,栈道旁种着耐寒的欧石楠,紫色的小花在雪地里倔强地绽放,像缩小版的薰衣草。
下楼时,餐厅里飘着浓郁的肉桂香。林俊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粥,旁边的小碟里放着自制的蓝莓酱,紫色的酱体里还能看见整颗的果肉。“快尝尝,” 他招手让她过去,“农场主人说这是他妻子的秘方,用野生蓝莓熬了三个小时。”
苏沐澄舀起一勺粥,驯鹿肉的鲜嫩混着米粥的软糯,蓝莓酱的酸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肉香,在舌尖绽开复杂的层次。“好吃。” 她眼睛一亮,又舀了一大勺,“比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粥还好吃。”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林俊杰笑着帮她擦嘴角的酱渍。
“今天去驯鹿农场吧?” 林俊杰突然说,递给她一张宣传单,上面印着穿传统服饰的萨米人,正牵着驯鹿在雪地里行走,“可以体验给驯鹿喂食,还能坐雪橇。” 他指着宣传单角落的小字,“据说晚上有萨米人的篝火晚会,会唱古老的歌谣。”
苏沐澄的目光落在萨米人的服饰上 —— 深褐色的皮毛外套,腰间系着彩色的腰带,帽子上缀着红色的绒球,像圣诞老爷爷的简化版。“他们的衣服好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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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适应极寒气候设计的,” 林俊杰说,“皮毛来自驯鹿,既保暖又防水,腰带里可以藏刀和打火石,是萨米人的生存智慧。”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苏沐澄疑惑地地看着林俊杰。
”是酒店居住的一个老先生告诉我的,刚才去拿早餐的时候遇见的。“林俊杰揉了揉苏沐澄的头顶。
”老先生告诉我,萨米人是芬兰的原住民,世代以驯鹿为生,他们的语言属于乌拉尔语系,和欧洲其他语言都不同,至今还保留着 “以自然为神” 的传统。还有今晚的篝火晚会,我们一定要去,说老萨满会唱‘约伊克’,那是没有歌词的歌谣,据说能和自然对话。”林俊杰又补充道。
驯鹿农场离酒店只有三公里,开车穿过白桦林时,苏沐澄看见林间散落着萨米人的传统木屋 —— 圆锥形的 “拉普兰帐篷”,用桦树枝和驯鹿皮搭建,在雪地里像颗颗蘑菇。农场主人是位名叫奥拉夫的萨米老人,脸上刻着风霜的沟壑,眼睛却像湖水般清澈,他穿着传统的皮毛外套,腰间的腰刀鞘上刻着驯鹿图案。
“欢迎来到我的农场。” 奥拉夫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打招呼,手里牵着一头名叫 “雪球” 的驯鹿,它的角上挂着个小小的铃铛,一走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它很喜欢你的味道。” 雪球的鼻子凑到苏沐澄手边,湿漉漉的鼻尖蹭得她手心发痒,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奥拉夫教他们如何给驯鹿喂食 —— 把苔藓和地衣混合成的饲料放在掌心,摊开手让驯鹿舔食,动作要轻,不能惊吓到它们。“驯鹿是萨米人的家人,” 他看着雪球满足地甩尾巴,眼神温柔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我们和它们一起迁徙,一起抵御风雪,它们的铃铛声是荒野里最美的音乐。”
坐驯鹿雪橇时,奥拉夫给他们裹上厚厚的皮毛毯,毯子上还留着淡淡的松油味。雪橇在雪地里滑行的声音像丝绸划过皮肤,悄无声息却充满力量。两旁的白桦林飞速后退,枝桠上的积雪偶尔落下,砸在雪橇上发出 “噗” 的轻响,像首即兴的打击乐。
“你看那里。” 奥拉夫突然指向远处的山坡,雪地上有群驯鹿正在迁徙,它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像流动的棕色河流,“它们要去南边的山谷过冬,那里有更茂密的苔藓。” 他突然唱起古老的 “约伊克”,没有歌词的吟唱在林间回荡,苍凉而辽阔,像风吹过雪原的声音。
苏沐澄的指尖无意识地跟着旋律敲击着雪橇边缘,突然想起祖母教她的哼唱 —— 祖母老家有种古老的歌谣,也是没有歌词的,只用不同的声调表达情绪,她说那是 “土地的语言”。“这种唱法,和我们老家的歌谣很像。” 她惊讶地说。
奥拉夫眼睛一亮:“音乐是世界的语言,不分国界。” 他从怀里掏出个桦树皮做的哨子,吹了段和 “约伊克” 相似的旋律,“这是我父亲教我的,说能召唤驯鹿回家。”
中午在农场的木屋用餐时,奥拉夫的妻子安娜端上了传统的 “卡累利阿派”—— 一种用黑麦粉做的馅饼,馅料是土豆泥和蘑菇,边缘烤得焦脆,像个小小的太阳。“这是用森林里的野生蘑菇做的,” 安娜笑着说,她的辫子上系着紫色的欧石楠,“下雨天后,森林里会冒出很多这种蘑菇,我们叫它‘森林的耳朵’。”
苏沐澄咬了一口馅饼,黑麦的麦香混着蘑菇的鲜香,在舌尖漫开质朴的暖意。窗外,奥拉夫正在给驯鹿梳毛,阳光透过木屋的小窗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古老的版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林俊杰说 “要带她看极光”—— 有些美,必须亲身体验才能懂得,就像这馅饼里的麦香,这 “约伊克” 里的苍凉,这驯鹿眼中的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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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篝火晚会在林间的空地上举行。奥拉夫和其他萨米人围着篝火跳起传统的舞蹈,他们的脚步在雪地里踏出整齐的节奏,像在演奏一首无声的鼓点。火堆上架着烤得滋滋作响的驯鹿肉,油脂滴落在火焰上,激起阵阵火星,香气在冷空气中弥漫,引来几只好奇的雪雀。
苏沐澄坐在林俊杰身边,手里捧着杯热莓果酒,酒液的紫红色在火光里像融化的宝石。“尝尝这个,” 他帮她晃了晃杯子,“用越橘和蓝莓酿的,度数很低,像果汁。”
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浆果的酸甜和淡淡的酒香,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驱散了傍晚的寒气。“好喝。” 她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像被篝火染了色。
老萨满的 “约伊克” 突然在篝火旁响起。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没有歌词的吟唱在林间回荡,时而像驯鹿的嘶鸣,时而像风雪的呼啸,时而像极光划过夜空的轻响。苏沐澄的指尖跟着旋律轻轻敲击着膝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 这声音里有种穿越时空的力量,像所有未曾言说的思念,都化作了风中的吟唱。
“他在唱‘土地的记忆’” 奥拉夫坐在他们身边,递给林俊杰一块烤驯鹿肉,“说今年的雪下得好,明年的苔藓会很茂盛,驯鹿会养得很肥。” 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萨米人靠星星辨别方向,那颗最亮的是‘驯鹿星’,我们跟着它迁徙了几百年。”
林俊杰突然拉起苏沐澄的手,往篝火旁走去:“我们也试试。” 他跟着萨米人的脚步慢慢挪动,笨拙的动作引得大家善意地笑,却固执地牵着她的手不肯放。篝火的光映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水晶钢琴戒指反射出跳动的火光,像颗永远燃烧的火种。
老萨满突然朝他们招手,把一把桦树皮哨子递给苏沐澄。“试着吹吹看,” 他用中文说,眼神里带着鼓励,“让驯鹿听听中国的声音。”
苏沐澄的指尖颤抖着握住哨子,学着奥拉夫的样子放在唇边。她没有吹复杂的旋律,只是轻轻吹出《当你》的前奏,简单的音符在 “约伊克” 的吟唱里,竟意外地和谐。哨音落下时,远处的驯鹿突然抬起头,朝着篝火的方向轻轻嘶鸣,像在回应这陌生的旋律。
“它们听懂了。” 林俊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的光比篝火还亮,“它们知道这是属于你的旋律。”
晚会结束时,奥拉夫送给他们每人一个小小的驯鹿牙吊坠,用红绳系着,牙尖被打磨得圆润光滑。“这是护身符,” 他认真地说,“能保佑你们在风雪里不迷路。”
走回玻璃屋的路上,月光在雪地里洒下银辉,像铺了层碎钻。苏沐澄的指尖把玩着驯鹿牙吊坠,突然哼起《当你》的旋律,林俊杰拿起吉他轻轻伴奏,铃铛的轻响偶尔响起,像落在雪地里的节拍。
“明天去罗瓦涅米的圣诞老人村吧?” 他突然说,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气,“听说那里的圣诞老人会说中文,还能寄盖着北极圈邮戳的明信片。”
苏沐澄笑着点头,脚下的积雪发出 “咯吱” 的轻响,和他们的歌声、琴声、铃铛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林间漫开,像首写给极光的晚安曲。玻璃屋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颗温暖的星,等待着他们回到那个有壁炉、有钢琴、有彼此的小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