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曲

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像一场被拉长的梦境。苏沐澄靠在林俊杰肩头醒来时，舷窗外的云层正以缓慢的姿态铺展，像无数架白色的钢琴叠放在天际，机翼划破云层的瞬间，阳光折射出的彩虹在玻璃上流淌，像段未完成的旋律。

“醒了？” 他递过来一杯热可可，骨瓷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杯身缓缓滑落，在托盘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还有两小时就到赫尔辛基了，空姐刚才说外面在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手背，那里还留着昨夜他捏出的浅红指痕，是他半夜怕她踢被子，攥着她的手睡了半宿留下的。“极光预报是‘强烈’，说是今晚会有绿色的光带。”

苏沐澄接过杯子时，指腹触到杯柄处的温度，刚好是她喜欢的温热。她低头抿了一口，可可的甜混着淡淡的香草味在舌尖化开 —— 是她在普罗旺斯时最爱的口味，没想到他还记得。“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猜的。” 林俊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发梢的弧度还带着睡眠的柔软，“看你睡着时咂嘴，像只偷喝了牛奶的猫。” 他的目光落在她膝头的《极光摄影指南》上，封面的绿色极光在机舱灯光下泛着幽光，“在看什么？”

苏沐澄翻开书，扉页上的照片里，绿色的极光在雪原上扭动，像被风吹动的丝绸。“你看这个，” 她指着照片下方的一行铅笔字，字迹娟秀，像是女孩子写的，“‘当极光出现时，亲吻你爱的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字，耳尖不自觉地泛起热意。

林俊杰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两秒，突然倾身靠近。机舱里空调的嗡鸣、邻座婴儿的轻啼、餐车推行的轱辘声，在这一刻都仿佛退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带着热可可的甜腻和薄荷牙膏的清凉，像一颗在舌尖慢慢融化的糖。这个吻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他指尖弹出的和弦，温柔却有力量。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抵着她的额头轻笑，睫毛上的光影落在她的脸颊，像细碎的星子。邻座的老太太发出一声善意的轻笑，递过来一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年轻真好啊，我们当年在北极圈度蜜月，我先生也说要跟极光许愿。” 她展开手腕上的银链，吊坠是枚极小的指南针，“这是他送我的，说永远不会让我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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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赫尔辛基机场时，舷窗外的雪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飘落。雪花大片大片地粘在玻璃上，很快积成薄薄的一层，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幅朦胧的水彩画。苏沐澄裹紧身上的驼色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瞬间凝结了细小的冰晶，像落了片碎钻。

走出机舱的刹那，凛冽的空气带着松木和雪的清冽扑面而来，钻进鼻腔时带着微刺的凉意，却让人头脑格外清醒。林俊杰把她的围巾又往紧里绕了两圈，羊毛的质地柔软得像云朵，将她的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冷不冷？” 他用指腹蹭了蹭她露在外面的鼻尖，那里已经冻得通红。

“还好。” 她的声音从围巾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点模糊的颤音。行李提取处的传送带正缓缓转动，她的粉色登机箱被冻得有些卡壳，轮子在金属带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林俊杰弯腰帮她摆弄轮子时，苏沐澄看见他深灰色羽绒服的拉链上挂着个小小的铃铛，银质的铃铛在灯光下泛着光，轻轻一碰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哪来的？” 她指着铃铛问，指尖刚碰到就被冻得缩了回来。

“过关时看到圣诞老人玩偶上挂着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眼里却闪过一丝调皮的光，“偷偷摘下来挂上了，这样你在雪地里跑丢了，我顺着铃声就能找到你。” 他说着还故意拽了拽铃铛，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行李厅里回荡，引得旁边的芬兰大叔朝他们善意地笑。

取完行李往外走时，苏沐澄的目光被机场大厅中央的圣诞树吸引。那棵足有三层楼高的圣诞树上挂满了银色的琴键装饰，顶端的星星闪烁着柔和的光，树下的礼盒堆成小山，每个礼盒上都系着薰衣草色的丝带 —— 和她发间的颜色一模一样。“你看！” 她拉着林俊杰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兴奋，“还没到圣诞节，怎么还有圣诞树。”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笑了：“说不定是李欣怡提前安排的。” 他想起出发前李欣怡神秘兮兮地说 “给你们准备了芬兰惊喜”，当时只当是玩笑，现在看来，这位金牌经纪人的触角确实够长。

租车行的柜台在机场大厅的角落，老板是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名叫马库斯，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阳光。他看到林俊杰肩上的琴包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操着一口带着口音的英语问：“你们是音乐家？” 得知苏沐澄是钢琴家时，他突然从柜台下掏出一本用牛皮纸包着的乐谱，封面上用芬兰语写着 “安雅的月光”。

“这是我女儿的乐谱。” 马库斯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的字迹，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珍宝，“她叫安雅，从小就喜欢弹钢琴，尤其喜欢贝多芬的曲子。” 他翻开乐谱，扉页上有个稚嫩的涂鸦：一片绿色的极光下，一架白色的钢琴静静伫立，琴键是用白色蜡笔涂的，像落满了雪。

苏沐澄的指尖轻轻触到涂鸦上的钢琴，纸面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有些粗糙，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孩童笔触里的认真。“她弹得很好吧？” 她轻声问，生怕惊扰了这份安静的怀念。

“是最好的。” 马库斯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三年前她因病去世了，这是她留在世上最后的乐谱。” 他顿了顿，突然把乐谱往苏沐澄手里推了推，“你们要是不介意，可以带去看看极光，安雅总说，想在极光下弹一次完整的《月光》。”

林俊杰突然开口：“我们可以借这本乐谱看看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郑重的认真，“下个月我有场演唱会，想把安雅的这段旋律加进去，让更多人听见她的琴声。”

马库斯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眼眶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湿润：“好啊，好啊，让安雅的琴声也能环游世界。”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们，上面印着地址和电话，“如果去罗瓦涅米，一定要联系我，我弟弟在那里开了家钢琴博物馆，里面有架一百年前的斯坦威，安雅小时候最喜欢那架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