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外面日头长,七点过都还有明晃晃的太阳。何九华下了午场去接孩子以为时间正好,结果等到晚场都开始了何桉桉还没出来。
学校看门的大爷嫌热,敞了玻璃门坐在门口拿不锈钢盆吃饭,时不时瞟一眼何九华的车。
这台车他认得,这周才周四明天还有一天学,可已经等了两趟。
室外温度实在高,这会儿地气翻上来熏得人差点站不稳。何九华还穿着大褂底下缎面的水裤布鞋,熄火下来买水喝。
没曾想却错过了,刚喝了半瓶水咬着冰棍儿过来,就看见何桉桉的班主任陪着孩子在学校门口左顾右盼。
连忙扔了冰棍跑上去:“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教育孩子嘛。”
“老师麻烦问一句,何慬桉今天又闯了什么祸?”
“中午吃饭他把不爱吃的豌豆青菜倒进同桌碗里,拿了块橡皮收买人家。下午数学课老师让他上黑板演算他倒是乖乖去了,可回来路上扯了女同学的辫子。放学的时候数学老师把他交给我,让我好好教育一下。我本来想说几句就算了,可是您儿子愣是在办公室给我说了整整两个半小时相声。”
“女。。女同学没事吧?”
“哭了几声,没事了。何老师你们作为家长也回去好好管管,家庭教育也是教育的一部分。这才刚一年级,一周就见两回家长这大了可怎么管。”
“我一定好好管。”
年轻的男老师,手一扬无奈走了。何九华一看手机已经八点,顾不上吃饭拎着何桉桉往剧场赶。
“爸,你能给我买根冰棍儿么?”
“你看我像不像冰棍!”
“您像铁棍。”
“何桉桉,爸爸只有一个!你把我气死了你觉得你跟你姐能指望上你那个混账爹么?”
“我爹才不会天天逼我做口算。”
“那你跟你爹过去!”
终于把车在两台车中间一个狭窄的位置上停好,何九华艰难的下车来。何桉桉在封闭的车里大声喊他爸:“爸,你把我忘了!”
停车场有没进场的粉丝在拍照,何九华怕拍到不好看又折回去开锁。还没走近却看到何桉桉自己爬到前排东摸西摸,几下就打开了玻璃天窗。不等何九华反应,何桉桉背起书包踩在方向盘上爬了出来。中间可能是爬累了,还趴着车顶喘了两口气。
这一系列的操作,吓得何九华瞪大眼睛看他大气都不敢出。他倒不是心疼车,何桉桉毕竟才七岁,这要是摔下来他该怎么跟秦霄贤解释。终于何桉桉倒趴着从车头滑到地上站好,何九华东看西看也没找到附近树上有直溜的棍子。
当着粉丝不敢打孩子,转身往里走。何桉桉扯了一下书包带子在后面喊:“爸,您等等我。”
快要气冒烟的何九华自然没等他,按了密码进了门。门刚关上何桉桉就到了,拍了几下都没开。不过正好张九泰出来抽烟,门一开就低头看见了何桉桉便问他:“少爷,你把你爸咋啦?在里头摔杯子砸碗的,又闯了什么祸?当心你爹回来把你屁股打开花!”
何桉桉刚想回答他,何九华就在里面扯着嗓子喊:“何桉桉给我滚进来写作业。”
队长不在后台就何九华一个人资历老些,嘱咐他多帮忙盯一下新来的学员业务。何九华就把何桉桉安顿在沙发上写作业,自己去侧面盯演出了。
两个活盯完,何九华不忍心念着儿子还饿着肚子就想出来给他点个外卖。转了几圈都没看见孩子,后台人多又杂何桉桉滑得跟泥鳅似的一会儿就不见了。
“大华,找到了!赶紧来!”
转了三圈过来,何九华顺着刘筱亭的手一指血压瞬间升到了一百八。不知道何桉桉什么时候钻到墙根底下的财神爷佛龛里头坐着,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供果。财神爷孤零零的倒在一边,仍旧笑呵呵的看着地上散了一地的香灰。
佛龛只有半人高还放在墙根,成年人要是不弯腰不易察觉。更何况谁会没事去把财神爷请出来?
孩子捏着苹果睡着了,脑门上全是汗。张九泰拦住何九华连忙拿手机拍照,他要发给秦霄贤看看他的宝贝儿子。
“孩子这东西,还是看别人养好玩儿。”张九泰发完照片拿手肘碰了一下刘筱亭,对方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这顿打是憋不住的,八寸的玉骨扇子打在何桉桉的屁股上,起了一条一条的红印子。
“我爹才不会打我呢!”
“那你找你爹去!”
“错了没有?”
“错了没有?”
“错了没有?”
连问三遍,何桉桉既不认错也不吭声。没几下扇面都打碎了,扇骨折了两根。何九华血压上头,自己手掌都打红了。也没人敢来劝,连张九泰刘筱亭这样的挚友都不敢,更何况新来的队员。
“你就喜欢我姐!”
“你说什么?”
何桉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莫名其妙的冲何九华吼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老子为你了受了这么多罪,你有本事再跟我说一遍!”
很少看见何九华气成这样,年纪大了张九泰生怕给气出个好歹来不好交代。连忙来打圆场:“算了算了,等老秦回来收拾他。”
“我爹才舍不得打我!”
不知道是天热心慌还是真的气得血压升高,何九华眼瞧着何桉桉都是重影。到处找趁手的东西,最后在杂物间里摸出根周九良平时玩武行用的棍子。
“使不得使不得,太小了。”
张九泰跟刘筱亭上来一人抱一边,看着何桉桉那个小兔崽子跟没事人一样啃剩下的半个供果。
返场的演员下来,对后台的闹剧一无所知一边走一边聊天。前面逗哏没看脚底下,一脚踩在财神爷头上摔了一跤。何桉桉眼看形势不对,立刻挑了帘子起来往台上躲。
台下还有没走散的观众,见了个什么小东西跑上来躲到了桌子底下。观众都不再往前走,纷纷回头看热闹。何九华憋着火站在侧面掀开门帘,拿眼神示意何桉桉自己下来。
小兔崽子才不服,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一边根本不看他爸。
父子俩的较量还没结束,一双手扶上何九华的背。回头一看,就对视的那一眼立刻松了半口气。何九华拉住秦霄贤手,把手里的棍子塞到他手里一句话都不再说,转身蹲地上去收拾财神爷的神龛。
“何慬桉,我数三个数你给我滚下来!”
“一”
“二”
还没数到三,何桉桉的小脑袋瓜子就从桌布底下钻出来。起身拍了拍土,扑到秦霄贤怀里。
“你气你爸干啥?气坏了我揍你!”
“你倒是打呀!”何九华头也不抬蹲地上回答他。
何桉桉冲他爸背影做鬼脸,过后又抱着他爹的脖子撒娇,活像找到了靠山。
回家路上,北京城永不熄灭的灯火不断的映射在车窗上。何桉桉吃饱了供果在后座上呼呼大睡,时不时的打着轻微的鼾。何九华不跟秦霄贤说话,手却被他牵着偏头看着车窗外。
“当年为了护着他尾巴骨都给摔折了,早知道我要他干嘛!”
“那事不怪他,怪我。”
“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小时候你妈追着你打是什么滋味了。四天请了两回家长,门口那大爷看我都脸熟。”
“淘孩子聪明。”
“怕是等不到他孝敬我,就得被气死。”
停好车,何九华谁也不管自顾自的准备上楼。秦霄贤心疼儿子替他背上书包,又开了后座的门抱上孩子撵上去。
电梯里何九华翻了手机出来看,皱着眉头跟秦霄贤说:“秦老师,我刚您说错了。不是四天请了两回家长,是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