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气温骤降，司机大哥带着秦霄贤和林旭也不敢动，在村东头的一个简易的牛棚子里躲风。林旭手臂上全是石头的擦伤，秦霄贤照顾他让他呆在最里面自己好给他挡着。
气温快要降至零下司机大哥实在冷，起身在牛圈一边抱了一捆高粱杆子来堆到两人身上取暖。秦大少爷哪里受过这些委屈，更何况高粱杆子上还有牛粪。秦霄贤爬起来站在一边不肯要，洁癖怪上头嫌弃得不行。
“都啥时候了，还在乎这个！小心冻死！”司机大哥不管不顾又拖了一捆高粱秆子过来搭了个临时避风的角落。
林旭深谙秦大少爷的洁癖病，怪谁呢，何老师惯的。别人家的清洁阿姨一周来一趟，他们家一周来三趟。林旭把秦霄贤往里面推，自己好挡着他，但是无可奈何巴黎世家在天灾面前还是得跟牛粪共存。
半夜大难之后的村子天空格外清明，北斗七星像个擓面酱的勺子。累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村里的两口水井这时候都被震得浑浊不堪断不能再用。又累又饿，不知不觉秦霄贤靠在林旭的背上睡着了。
“旋儿哥，快跑！”
怎么天旋地转的，黄土路都在晃，秦霄贤朦朦胧胧的醒过来只听见林旭喊他快跑。
余震再次袭来，司机大哥惊醒顺势把离他最近的林旭拉了起来。可林旭手上有伤，拉不动秦霄贤只能大声喊他。
牛棚旁边坍塌的土房子里，冲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娃娃没着没落的横冲直撞。突然，土坡上面有块巨大的山石随着震动快速滚落，眼看就要追上了娃娃。
“啊！”秦霄贤跑上去截住了孩子，把孩子压在身下的高粱秆子上。司机和林旭在对面，眼看着巨石瞬间击碎了前面不远处的土房子，随后掀起一阵黄沙。
耳膜里全是呼救的声音，身上全是土地面又摇了起来。“咔嚓”一声脆响，林旭一抬头看见秦霄贤带着孩子被压在了下面。
“旋儿哥！”林旭管不上自己的伤，冲过来把压在秦霄贤身上的木头一点一点艰难的挪开。司机大哥左躲右闪的等这波余震过去，也跑来帮忙。
“别管我，先把孩子救出去！”还能喊话，证明没有受重伤。
两人合力，把秦霄贤身上的木头块清理干净。幸好支撑牛棚的木头经年腐朽，没有造成重伤。可清理到最后一根，司机大哥在那头一抬秦霄贤就喊别动。
“有两根钉子扎腿里了！”司机大哥凑近发现了原委。
“那怎么办？”林旭也六神无主。
“能怎么办，得赶紧弄出来这上面全是铁锈感染了可要人命！”
秦霄贤背在冒汗，他莫名其妙的想起前不久何九华在浴室里摔骨折大概比他现在还疼吧。
“疼！别动我。”
“你他妈的再矫情就得死这！”
司机大哥救人心切才不管这么多，凑近查看了一下伤口准备给秦霄贤拔钉子。
“叔叔，你别动，动了会死的。”被救出来的孩子乖巧的安慰秦霄贤。
一扭头秦霄贤这才看清这个被他救下来的小孩蓬头垢面的趴在他腿上，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子。尽管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仍能看出她精致的五官漂亮得像个玩偶娃娃。
娃娃站起来去犄角旮旯里翻出个发芽的洋芋，在下摆上搽了搽递给秦霄贤让他咬住：“我爷说，有洋芋吃就不会死。”
“那你爷呢？”秦霄贤问。
顺着娃娃手指的方向，秦霄贤看见了一堆木棍夹杂着砖瓦上面压着一块大石的废墟：“你爷在下面被埋了？”
“我不知道，爷只说让我跑。”
跟林旭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大概是被地震和落石掩埋了。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秦霄贤问她。
娃娃把洋芋双手举起来大声说：“洋芋，我叫洋芋。三岁，我可以上幼儿园了。”
心被揪着疼，天灾袭来人类渺小得毫无还手抵挡之力。才那么小只比桉桉大两岁，却要经历骨肉分离亲人消散的痛，而她天真美好得像个童话。
两颗锈钉子在完全没有任何辅助的工具的情况下，被司机大哥硬生生的从小腿肌肉上拔出来疼得秦霄贤满头大汗。带出来还一小部分附着在钉子的血肉，痛感钻心鲜血直流。
洋芋很懂事，俯在秦霄贤的伤口上替他吹气。司机大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用的东西，看见洋芋手里的洋芋才拿过来。也顾不上尘土，在嘴里咬碎嚼烂了敷在秦霄贤伤口上。
尽管秦霄贤嫌弃得不行，但他怕死更怕再不能回去见到何九华，所以不敢动只能任由司机大哥照顾他。
终于把师哥们赶走了，何九华再三保证费尽口舌表示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曹鹤阳才揪着烧饼的衣服领子把他牵走。只留下话，要是醒着每个小时都得在群里给哥儿几个报备一声证明你还在喘气活着，要是睡了就提前说。
在床上滚了三圈，仍然毫无睡意。一闭上眼，全是秦霄贤挥都挥不去。
于是他坐起来，在手机里翻翻找找点出那个陌生女人的来电，拨过去：“杜小姐你好，我是何九华。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想跟你聊一聊秦霄贤。”
床头平板上的锁屏新闻在实时更新，喇嘛沟地震确定死亡人数再次增加，中央政府已经决定于五天后展开全国性的默哀活动。
死亡，如果不是切身体会，何九华根本连想都不敢想。随着网页上的各种各样的照片传来，想象力空前活跃。秦霄贤被压在巨石之下的样子，秦霄贤被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秦霄贤奋力呼救的样子。。。。。
站起来决定去洗个澡，把想象冲淡。
谈话的地方从商业区人头攒动的咖啡馆，到杜心月的公司办公室最后何九华定在颐和园对面的胡同里，一个静谧的茶室。
“何老师，您得理解我，出来不太方便。”
“无妨。”
何九华洗完澡吹了头发换了衣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瘦弱太疲劳。杜心月看似随意的装扮，却处处透着精致。当然，何九华无感。
“秦老师，最近在干什么？”何九华先发制人。
机场分别杜心月再没在网上看见过有关秦霄贤的任何行踪，她有点慌有点气。想着面前这位正宫都不知道，她怎会知道。可一想起自己的目的，就得沉下心来编个令人信服的行程。
“前儿个我们还在一块儿吃了晚饭，昨儿早上走的。”这话说得既暧昧又可以恰到好处的激怒对方。
只要何九华的愤怒达到顶点，才会开始计划报复。自己那张精美的照片，才能卖出个好价钱。
手指在茶杯口转了一圈停下来，何九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这还没开始呢好像就要结束了。做好持久战的准备，还没见真章就仿佛看见了胜利。
很显然，如果杜心月没有说谎，那这几天秦霄贤就没有跟她联系过。
“这茶不错，茶点也不错是他们这招牌的核桃酥。里面配了烤制的花生仁越嚼越香，你尝尝。”何九华点的是适合女孩子喝的碧潭飘雪。
“那晚上，我们也喝茶来着。对了，秦老师也跟我分享了一块夹着花生仁核桃酥。你说巧不巧？”
杜心月不明白，何九华替她倒茶为何会突然走了神，水都漫出了杯子还未察觉。她只看见何九华，一动不动的在茶案那头抬眼看着她。
心里有面大鼓在敲，震得耳膜传来一阵阵的巨响。
秦霄贤，花生重度过敏，到了只要一碰花生制品就浑身发痒的程度。他怎么可能跟杜心月分享一块核桃酥！
连忙道歉替杜心月搽了桌子，何九华需要冷静让杜心月露出更多的马脚。拿起一边的折扇扇了几下说：“秦霄贤喜欢扇子我也喜欢，他为了哄我高兴在身上还纹了一个扇面的纹身。”
这话说得亲密又自然，看似平常却字字珠玑似在宣誓主权。
“纹身？哦，我好像想起来了。那晚灯光太暗没看清楚，第二天才发现好像他胸口上是有个纹身。”杜心月开始察觉有些吃力，她渐渐发觉对面这个男人比秦霄贤要聪明谨慎得多。以至于从坐下来开始，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那面大鼓停止了敲打，心里一块大石骤然落地。
秦霄贤胸口上，根本就没有纹身！
杜心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压惊，偏过头去看着窗口，手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镯格外引人注目。何九华仔细看了一会儿，阳光正好落进来穿过手镯打在她白净的手臂上。
就这么随着阳光转移的几秒钟，何九华敢确定她手上的镯子是只人工着色的赝品，连次品都不是。
次品对着阳光也许有裂纹有棉絮，可仍旧会散这自然的光芒。而她那只在阳光下竟然不是泛着绿光，而是奇异的蓝光。见多了师娘和秦妈的好东西，何九华对此颇有见识。
行了，没必要在追问，何九华大概能构建出这出闹剧的主旨。只是，秦霄贤那个傻子，将自己置于那样的险境生死未卜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我回去，让公司找一找秦霄贤，必须得让他给我个说法。”这是分别的时候何九华对杜心月说的原话。
杜心月大概对此很满意：“我要是你，就把照片发到网上去闹得越大越好，不刮他一层皮誓不罢休。”
美人大概都是拿智商换的美貌，何九华不曾料到杜心月会如此直来直去。
单位在组织募捐，何九华找了个ATM机取了钱装进信封里准备送过去。写完了又想起来，下车再跑一趟取了钱回来重新再装了个信封，落款处写了秦霄贤的名字。写他名字的时候，整个手抖得控制不住。
到了单位停车拿着信封去洗手间，出来浇水洗脸一抬头隔着镜子看见了前任。
“师哥，伤好些了吗？老秦的事我听人说了，你别着急那傻子吉人自有天相。”
“嗯！”
募捐现场，栾云平和单位其他领导站在募捐箱前面讲话，讲完了让大家排队捐款。没料到何九华带着伤还要来现场，栾云平怕他情绪失控绷不住朝他这边看了好几眼。
“华哥，您节哀。哦不是，您保重。”一个其他的队的师弟先捐完了款，大概是听说了秦霄贤的事情过来开玩笑。
“站住！您说什么？”何九华一手把信封放到就近的桌子上一手拉住他。
“我说您多保重。”
“上一句？”
“我。。。我。。说。。您。。节哀。。。”
师弟来得晚，来的时候何九华已经如浪子回头换了心性，他以为何九华是个好欺负的。
“啪！”何九华铆足了劲儿一拳到对方脸上，引得众人侧目。与前搭档前爱人之间的默契突然被唤醒，尚九熙立刻心里神会走到师弟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见状，何九华退后两步再往前踹了师弟一脚，而师弟被尚九熙把着动不了挨了脚实心的。
“干什么，干什么！无法无天了是不是，班规不准打架不知道！”烧饼走过来把何九华护到身后，侧身挡住栾云平的视线上前甩了师弟一耳光。
“饼哥，你让开！”何九华还想要上去。
“我让你不要打架，不要打架！”烧饼始终都不让何九华上前，眼神示意尚九熙把他把住，每说一句就踹他一脚。
师弟之前的玩笑声不小，就近差不多都听见了栾云平自然也听见了。他背着手看着这场闹剧发生，却没有阻止。
“都住手，赈灾呢打什么架！”李鹤东和搭档拿着信封走进来，就看到了几个人打作一团。师兄弟都有点畏惧李鹤东，听他一说就停了手。
“来得正好，这狗日的不懂事送给东哥教育教育。”烧饼把师弟提起来推给李鹤东。
栾云平在台上很隐晦的点了点头，又朝何九华努力努嘴李鹤东立刻就明白了原委上来把着师弟的肩膀说：“走，陪东哥出去抽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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