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XIII. Harness

如果可以我简直想为男人鼓掌，但下一刻我的笑容就僵硬在脸上。即使在先前就听到他对着画像的自语知道这是那个老人的要求，但我依旧克制不住地颤抖，恨不得凝成实体一把夺过那个疯婆娘手中的魔杖打断他们的牢不可破咒。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看着三道耀眼的火舌随着他们的言语依次从魔杖尖喷吐出来，如同链条一般缠绕在俩人紧握的手上，最终隐匿在皮肉之中消失不见。

我这残破的灵魂仿佛也被那锁链捆缚灼伤，不然如何解释我为何现在这么痛苦，痛苦到甚至想大哭一场。但是我只能站在原处垂下头看自己半透明的双手，突然明白为何那画中之人只在男人睡着之后才会偶然出现，明白为何她的唉叹是那样无力。她不过也只是某人留存于这世间的一段记忆，一段映射，跟我并无二分不同。只是我却比她更不自量力，妄图去阻止甚至改变事态的发展但最终只能悻悻。

就像那天晚上。

我看着男人举起魔杖静静地站在那个白胡子老头的面前，在月光下的脸庞有一半笼罩在阴影之下，直到对方哀求的言语似乎才将他唤回神来，他停顿了一瞬便颤抖地念出那个不可饶恕咒。他的声音似乎是为了掩盖那一丝轻颤比平日里更加低沉，而随着老头从高塔上坠落他眼里原先映射出的那一点光亮也被遮挡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能听到他的灵魂撕裂的声音，但那犹如破布被扯裂的尖利声响仿佛只有我能听得见，其他人只是恭敬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让他拽着一个苍白颤抖的男孩快步走下旋转楼梯，离开这个闷热的高塔。

我没有跟上他，听着慢慢远去纷杂的脚步与各种施咒声，只是飘在高塔上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底下那一小片草地上。听不清楚的话语从四面涌来，抽泣、叫喊和哀号划破了夜空，但慢慢地，他们的惊叫慢慢变成了哭泣，最终停在了无声的沉默中，只有一直跟着老头的凤凰还在孤独地唱着那首哀婉的挽歌。那个巨大的黑魔标记一直在空中闪耀着，仿佛在吐着信子嘲讽底下那些静默的人群。

我听到那些对男人的谩骂与诅咒，还有对他不实的指控，混在凤凰的哀歌之中让我浑身发冷抽痛。那种痛苦仿佛是像是扼住了我又拿着跟烧红的针一样一点一点地戳着我的喉咙，那种钻心的疼痛让我不禁将自己蜷缩起来，头一次这么渴望可以将自己埋在男人的斗篷里让那令人心安的味道环绕着自己，抚慰我残破的灵魂。

整个暑假的时间男人几乎极少在蜘蛛尾巷呆着，常常一连几日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我便也不再成日在那阴暗逼仄的房子里呆着而是在各处漫无目的地飘荡。我总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事没有完成，似乎是和男人有关但更多的细节却丝毫想不起来，只能日复一日地在一些尚有印象的地点找寻遗失的记忆。但到处仿佛都被阴影所笼罩，无论是时而出现在房屋上空的黑魔标记，麻瓜报纸或电视报道中日益增加的失踪或死亡人数，还是对角巷里空无一人的街道与四处飞扬的通缉令，Hogsmeade长年覆盖的雪变得肮脏灰暗，都无一不说明这个世界早已不是我印象中的那样，所有的尝试都是徒劳，一切只是我的痴心妄想。

我不止一次看到他那疲惫的脸，他似乎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会卸下全身的锋芒与铠甲。他变得比之前更加阴郁却愈发坦然，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并也欣然接受一般。而这也让我忍不住地心慌，尤其是在某天深夜归来时他一身冷汗倒在高背椅上，摊开的掌心里是断裂的搭扣，而断裂的边缘也因为之前的紧握划破手掌留下淡淡的红痕。他仰面躺着用大拇指轻轻摩挲搭扣上的祖母绿，上面的裂痕已经由原先的一条变成了蛛网状，甚至有几块碎裂的已经遗失，在表面形成坑坑洼洼的凹陷。

他最终还是把那枚搭扣扔进了壁炉的火焰之中，接着站在壁炉前沉默地将两张照片依次投入其中，在火舌的舔舐下照片中的脸庞变形，她们脸上带着的笑意也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没有将手中捏了许久的画像扔进壁炉，而是闭了闭眼将它放进了一堆袍子斗篷的底下，胡乱收拾进一个小箱子里。他不再回到这间办公室也不再踏入地窖，在给隔壁的房间施下无数禁制之后便搬到塔楼之上。我听到学生们不再叫他教授而是校长，看到他们畏惧的模样，同时也能看到其他教师面对他时愤恨的眼神听见他们在背后窃窃的私语，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目光空洞地走过一个个面色各异的身影。

他不再看那幅画像而是将它收到新办公室的抽屉里，虽然有几个夜晚我曾见他拉开抽屉轻轻摩挲着画框边缘，但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声将抽屉合上站起身来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凝视底下空旷的场地或者方阵来去的学生们。他开始越来越少在城堡里待着，常常在深夜离开而在几日后的清晨才回到这里，身上还带着晨露的潮湿与丝丝寒意。我随他几乎踏遍了整个英国，从黑暗的阔叶森林到纷杂的麻瓜社会，从浓雾重重的米德兰平原到寒冷的西北低山高原，从秋日的莫赫悬崖到寒冬的巴特米尔湖区。直到十二月末的我们才在一张坏脾气的呱噪画像指引下在格洛斯特郡的迪安森林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圣诞节？我依稀记得前一日的教堂里似乎有唱诗班在唱颂歌，大概也只有一无所知的麻瓜们还能享受这黑暗之下的平和时分。我躲在男人厚厚的毛呢斗篷里看他在雪地里穿行，但那些落雪还未到达他斗篷的瞬间就被烘干蒸发，只能在他未被遮盖的袖口和裤管上留下浅浅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