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却驱不散宅子里沉滞了一夜的冰冷和无声的硝烟味。
王默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一夜浅眠,梦里全是抢救室刺目的红灯和地下室满墙扭曲的影像。
她下楼时,脚步有些虚浮。
继母李阿姨已经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精致的早餐,却一口未动。
她脸色憔悴,眼角的细纹比往日更深了几分,看到王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挤出个笑,却最终失败地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默默,来,坐。”她声音干涩,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王默沉默地坐下,佣人端上温热的牛奶,她也没碰。
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李阿姨终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投向王默,里面充满了某种近乎绝望的恳求,以及深不见底的疲惫。
“默默……阿姨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对你很不公平。”
她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但是……算阿姨求你,考虑一下清璃吧。”
王默猛地抬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阿姨避开她震惊的目光,声音更低,更急,仿佛怕慢一秒就会失去勇气:“那孩子……他疯了,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次是车祸,下次呢?下次他会对谁下手?或者……或者对他自己?”
她的声音里带上哭腔,显出一种被长久折磨后的崩溃:“我拦不住他,谁也拦不住他!他爸的话他都不听!他只有对你……对你还会收敛一点,还会听一点!”
“他不能真的毁了自己,也不能再去害别人了!阿姨求求你,也许……也许只有你在他身边,看着他,管着他,他才能……才能像个正常人……”
李阿姨的手越过桌面,想要抓住王默的手,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只剩下哀切的注视,“嫁给他,好不好?只有这样……才能拴住他,才能让他不去伤害别人,更不会伤害他自己……”
这番话像冰水,兜头浇下,冻得王默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荒谬,疯狂,不可理喻!
可继母眼中那深切的无助和恐惧又是那么真实,真实地映照出水清璃那份爱所能衍生出的、毁灭性的能量。
用她的婚姻,她的未来,去禁锢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去换取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正常”?
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王默和李阿姨同时抬头。
水清璃站在楼梯中间,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右手缠着醒目的白色纱布。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清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王默,显然听到了刚才所有的对话。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那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凝聚,疯狂而偏执,却又被一种极致的渴望压制成幽深的漩涡。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步伐很稳,却无声地带起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无视了母亲的存在,径直走到王默面前。
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指尖微凉,轻轻碰了碰王默放在桌上的手背,一触即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姐姐,”他开口,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砸在王默的心尖上,“你愿意……管着我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期待,以及一丝深藏的、害怕被拒绝的脆弱恐慌。
仿佛她点头或摇头,就能轻易决定他是升入天堂,还是堕入更深的地狱。
空气死寂。
阳光移动,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上,那白色刺得王默眼睛生疼。
一边是医院里生死未卜的未婚夫,一边是继母泣血的哀求,和眼前这个用最极端方式索求她、却也因为她一点温柔就能敛起所有爪牙的、危险的弟弟。
那沉重的、扭曲的“偏爱”,此刻化作无形的枷锁,冰冷地缠绕上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