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幽桐走得很慢，很稳，看不出什么醉了的样子。据我所知，他住在海湾侧城，但是他却走向通往中央城区的方向。
我不敢多问，只能一路慢慢跟在他身后。
坐电车大概十分钟的距离，我和他足足走了近两个小时。深夜的寂静一点点吞噬着这座城市，除了稀稀疏疏亮着的几扇窗户和昏黄的路灯外，几乎没有什么了，偶有加班的社畜拖着劳累的身影前进，伴随着夜虫细小的鸣叫归于黑夜中。
我随着幽桐来到一片居民住宅区，不算高的小公寓一幢幢挤在一起，倒是满满的生活气息。
幽桐先是坐在一幢公寓的木制长椅上，然后拍了拍一旁不小的空位示意我也坐下歇口气。
“你介意烟味吗?”
屁股才过去呢光翼碰上椅子，幽桐就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问得我一愣 。
“不介意。”
“失礼了，”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包看上去就很贵的香烟，挥了挥手里同样看上去很贵的打火机，“受不了的话我会马上摁灭。”
淡淡的酒味，夹杂着不算呛人的烟味在灯光下的烟雾里交织，透过晦暗不明的灯光，空气中的小颗粒都在发光。
“虽然他总说酒精和尼古丁对身体不好，但是这就麻痹神经一点还是挺好，”幽桐抖了下烟头上的白色烟灰，“起码能让我暂时忘记失去他的那种痛苦。”
“他不喜欢烟味，还要请你再在外面陪我点完这支烟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复，只能机械地点点头，毕竟什么都不了解的我没有任何资格和权利干涉他。
那根高档香烟幽桐也只吸了一两口，随后便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出神，任由它夹在指尖燃成余烬。
在快要烫到手的前一秒，幽桐摁灭了香烟丢进垃圾箱里，站起身问道：“我和他曾经的家，进去坐坐吗？”
我点了点头，默默跟着他爬到了公寓不算高的一层。楼道里的声控灯很按，可能还有酒精麻痹大脑的原因，幽桐在身上摸了好久才摸出一把挂着小兔子挂件的钥匙打开门。
幽桐在玄关处呆呆站了一会，我正好瞟见门口正正摆放着两双居家拖鞋。半晌后幽桐才打开了灯，突然亮起的光让我有一瞬间睁不开眼。
“进来吧，鞋不用换了，”幽桐侧过身，“属于他的痕迹、气息早就散了，只不过是我的念想罢了。”
6
不算大的小公寓房里却被生活气息填充得满当当——只是少了些许人的生气。因没浇水而稍蔫的绿植盆栽，翻看到磨损的旧书和新书夹杂着高低有致地码放在书架书柜书桌上，还有放不下第则直接摞在了沙发一侧，开过封的咖啡袋，摆在茶几上的各种零食，贴在冰箱上、桌子上一问一答不同字迹的便签，两把对着放在小餐桌旁的木椅，这些都无一不在告诉我这里曾住着一对甜蜜幸福的情侣。
幽桐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给我倒了杯冲泡好的红茶，之后就默默坐在沙发上出神，偶尔呡一口冰水。
“那个……要吃点醒酒药吗？”我试探着开口。
“不用，我很清醒，”幽桐放下了手里都杯子，“正是因为我很清醒，所以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他。”
“要是他在，肯定会絮絮叨叨地教训我半天，然后去煮暖胃汤。要是被他察觉到我还吸了烟，连火机都恐怕会被没收。”
“我就在想啊，要是他还在，现在指不定在哪家事务所里加班或者在家写论文。要么是我亮着灯等他，要么是他亮着灯等我，怎么还会要我每晚来开这无人的家门呢。”
“他一直受猫欢迎，我也一直想养上一只，但是当时考虑到我们还是学生就放弃了，说等到毕业了，工作了，生活稳定了，再养。”
“我还想看看他身着西装，站在法庭上为人辩护，想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和他相拥在一起入梦，什么都不想不做，就这样迎接下一天。”
“想和他一起去旅行，不管是哪里都好，只要他在我身边。”
……
幽桐的话大多都前言不搭后语，但却没完没了，似是崩塌了的堤坝泄下的洪水，夹杂着无尽思绪汹涌地冲荡着这个男人生命中仅存的救命稻草的残影。
“你说，他凭什么要被那样对待呢，他只不过是坚持着自己的本心，想要保护想要守护自己珍视的罢了。而我这个神器使，居然连他都护不下来，真是……”
“笑死人了……”
最后几个音节缓缓吐出，轻飘飘的，但却又像千斤重的巨石压得我喘不上气。那样浓郁到能凝成液体的绝望，弥漫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这具失了灵魂只剩下肉体的容器，或许只需要一颗极细小的火星，整片早已干枯成木的森林变会燃成万丈烈火与灰烬。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的话大可放心，他交代过让我好好活着，我不会乱来的。”幽桐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只不过空荡荡光秃秃的花园 太冷清了啊。”
那晚我并没有停留太久，摸着深夜的漆黑搭了张出租回到中央庭的宿舍。在我离开前，幽桐依旧像雕像一样呆坐在客厅里，直勾勾地不知道盯着哪里看着，就仿佛他失去的人站在那里，而他要把那个人的一切都刻进骨头里。
回到宿舍，我已是困到眼皮都睁不开了，在彻底睡死之前，我脑海里还是那个被迷茫与痛苦包裹的男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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