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周末,压抑了许久的神经似乎需要一点宣泄的出口。唐晴做东,请了宁子源、苏子衿,还有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一起去KTV。
包厢里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欲聋。苏子衿抱着麦克风吼得声嘶力竭,几个男生在摇色子喝酒,吵吵嚷嚷,空气里弥漫着啤酒、零食和香薰混杂的味道,是典型的、属于年轻人的喧嚣。
宁子源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面前放着一杯没怎么动的果汁,看着屏幕上闪动的MV画面,偶尔随着节奏轻轻点头。
她不太适应这种过于热闹的场合,但因为是唐晴邀请,她还是来了。
唐晴一开始还靠在点唱机旁边,跟着瞎哼了几句,被苏子衿硬塞了一个麦克风,她也敷衍地唱了半首,很快就觉得兴致缺缺。
周围的喧闹声、混杂的气味、屏幕上晃动的光影……这一切曾经让她觉得放松甚至享受的氛围,此刻却像一层油腻的薄膜糊在感官上,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和窒息。
心里那根始终紧绷的弦,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安全而真正放松。唐凌那边进展缓慢且阻力重重,林婉茹依旧神出鬼没处理着各种麻烦,唐哲和他背后的人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还有……她和宁子源之间那种微妙而悬而未决的气氛,也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底。
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急需一个宣泄的渠道。
她放下麦克风,对正唱到高朝的苏子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出去一下,然后便起身拉开了包厢厚重的门。
走廊里的空气稍微清爽一些,但依旧充斥着各个包厢溢出的音乐声和隐约的烟酒味。
唐晴没有犹豫,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她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排风扇低沉的嗡嗡声。
她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校服、眉眼间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戾气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然后,她从校服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动作熟练地抖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叼在唇间。
“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烟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部,带来一阵熟悉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麻痹,随即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在镜前弥漫开,模糊了镜中人的面容。
尼古丁似乎暂时抚平了那阵无名的焦躁,让她得以在这片刻的寂静里喘息。她倚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面,微微阖上眼,任由烟雾缭绕。
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卫生间的门把手忽然被轻轻转动了一下。
唐晴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外的人似乎发现门被反锁了,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极轻的、规律的敲门声。
笃,笃笃。
不是服务生那种急促的敲法。这个节奏……
唐晴的心莫名一跳。她下意识地将夹着烟的手背到身后,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反锁。
门被推开一条缝。
宁子源安静地站在门外,清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微微向下,看向她背在身后、还隐约飘出缕缕青烟的手。
走廊的光线从她身后透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与卫生间内弥漫的烟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隔着门缝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唐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阵莫名的心虚和狼狈涌上来,甚至盖过了被抓包的不快。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道要说自己只是压力太大,需要抽根烟缓一缓?
宁子源的视线从她身后移回她的脸上,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惊讶,没有指责,也没有厌恶,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只是确认她在这里,安然无恙。
然后,她轻声开口,声音被走廊的音乐削弱了几分,却清晰地传入唐晴耳中:
“苏子衿要点果盘,问你要吃什么。”
她的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完全无视了空气中弥漫的烟味和唐晴此刻显而易见的尴尬。
唐晴愣在原地,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宁子源没有离开,也没有进来,只是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目光坦然。
那目光像是一泓清泉,悄无声息地浇灭了唐晴心底那点因烦躁而燃起的火星,也冲散了她试图用尼古丁构建起来的、脆弱的屏障。
沉默在弥漫的烟雾中持续了几秒。
唐晴忽然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将还在燃烧的烟蒂摁熄在洗手台的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冲走了那点灰烬和最后一丝烟味。
她用手扇了扇空气中残留的烟雾,然后才转回身,看向依旧等在门口的宁子源,声音有些干涩:
“……都行。你点你喜欢的就行。”
“好。”宁子源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确认了什么,然后轻轻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脚步声渐远。
唐晴独自站在重新恢复寂静的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有些泛红的脸颊和残留着一丝仓促的眼神,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已经没有烟味的空气。
心底那片汹涌的烦躁和窒闷,竟然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柔软,却也更加无处遁形的情绪。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
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丝清醒。
她看着镜中湿漉漉的自己,忽然很轻地、自嘲地笑了一下。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微湿的额发,拉开门,重新走向那片喧嚣吵闹的、有她在的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