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度紧张和偶尔喘息的交替中飞快流逝。一个月后,在外界风波稍歇,至少表面如此,且经过林婉茹和唐凌反复评估风险后,唐晴和宁子源终于得以短暂离开安全屋,返回学校——以极其低调且加强安保的方式。
重返校园,空气里弥漫着高三特有的、混合着焦虑和麻木的气息。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又减小了许多,试卷和习题册堆满了每个人的课桌。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却又早已截然不同。
对于唐晴而言,再次坐在熟悉的教室里,感受着周围同学为周考而哀嚎或临时抱佛脚的熟悉氛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这一个月里,她经历的生死追逐、阴谋算计、密室煎熬,以及那份悄然变质的情感,都与眼前这片看似平静的“高三日常”格格不入。
讲台上,老师正在分发周考的卷子。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唤回了唐晴的思绪。
她接过卷子,粗略地扫了一眼。数学题,一如既往的令人头疼。
若是以前,她大概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打个哈欠,选择题随便填填,大题写个“解”字,然后直接趴下补觉,等待交卷铃声。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打算了。经历了这么多,一场无关紧要的周考成绩,在她心里早已轻如鸿毛。
她甚至需要节省精力,去应付安全屋里那些更复杂的数据分析和通讯。
她拿出笔,懒洋洋地开始在答题卡上涂画选择题,思路散漫,纯粹靠蒙。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向了斜前方的位置。
宁子源已经低下头,开始答题了。她坐姿端正,背脊挺直,握着笔的手指纤细而稳定,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专注而宁静。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题目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唐晴涂卡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看着宁子源,忽然想起在安全屋里,无数个日夜,宁子源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灯下,与那些复杂的公式和难题较劲。
那是她选择的战场,是她坚守的秩序和平静。
而自己呢?
唐晴的目光落回自己几乎空白的卷子,和那一个个随意涂画的选项上。
一种莫名的情绪悄然滋生。
不是从前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懒散和漠然,而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仿佛就这样交上一张几乎是白卷的答卷,在那个认真对待每一道题、每一个分数的宁子源面前,会显得有些……不堪?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让唐晴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种事了?
但那种感觉却挥之不去。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宁子源看到她的卷子,大概也不会说什么,可能只是平静地看一眼,然后继续做她自己的事。
可那种无声的对比,反而更让唐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和……一丝难以忍受的幼稚感。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用笔尾挠了挠头发。
前面的宁子源似乎遇到了一道难题,笔尖停顿了片刻,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又舒展开,继续流畅地书写下去。
唐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像是跟谁赌气似的,猛地将刚才胡乱涂画的答题卡推到一边,抽出了一张新的草稿纸。
她重新拿起卷子,目光落在第一道选择题上,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扫视,而是带上了审视和思考。
“已知集合A={x|……”她低声念了一遍题目,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后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
思路一开始还有些滞涩,毕竟荒废了太久。但底子毕竟在那里,很快,那种熟悉的、被逻辑和推理驱动的感觉慢慢回来了。
她一道题一道题地做下去,速度越来越快,遇到卡壳的地方也不再直接放弃,而是皱着眉头尝试不同的思路。
那些复杂的符号和公式似乎不再是令人厌恶的天书,而是变成了可以拆解和攻克的关卡。
整个考场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唐晴终于做完最后一道大题,放下笔时,竟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解题带来的轻微疲惫和畅快感。她看了一眼时间,离交卷还有十几分钟。
她下意识地又看向宁子源。对方似乎也刚刚停笔,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遇。
宁子源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大概是没想到唐晴这次居然没有提前睡觉,而且看起来……像是在认真答题?
唐晴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为了掩饰尴尬,她故意伸了个懒腰,做出一种“总算糊弄完了”的懒散样子。
但放在桌角的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和答题卡上工整填涂的选项,却无声地揭露了事实。
交卷铃响起。
老师收走卷子,教室里瞬间恢复了喧闹,对答案的、哀嚎的、讨论刚才难题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子衿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趴在唐晴桌上:“晴姐晴姐!最后那道大题你做了吗?答案是不是根号三?”
唐晴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忘了,瞎写的。”
“啊……”苏子衿顿时垮下脸,又转向宁子源,“宁同学,你呢?”
宁子源正在整理文具,闻言抬起头,平静地回答:“是根号三。”
“耶!太好了!”苏子衿欢呼一声,又叽叽喳喳地去和别人对答案了。
唐晴状似无意地整理着书包,耳朵却悄悄竖着。听到宁子源那句平静的“是根号三”时,她嘴角极快地、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还好,没算错。
她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恰好宁子源也收拾好了,看向她。
“走了。”唐晴语气随意地说了一句,率先朝教室外走去。
“嗯。”宁子源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嘈杂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没有人再提起刚才的考试,也没有人提起安全屋里未尽的言语和那个被打断的瞬间。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或许是从亡命奔逃时全然的信任开始,或许是从安全屋里无声的陪伴开始,或许是从那个轻柔的按压开始,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一场原本打算瞎写、最终却认真答完的周考。
唐晴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手,轻轻握紧了口袋里那颗一直没吃的糖。
糖纸摩擦,发出细微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响。
像某种悄然滋生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