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可辨。外界汹涌的暗流被厚重的隔音墙壁和严密的安保系统阻隔,只剩下通风系统恒定的低鸣,以及笔尖划过纸张、键盘被敲击的细微声响。
唐晴和宁子源之间那种无声的默契愈发明显。她们共享这个密闭的空间,共享一日三餐(通常是林婉茹派人送来的简餐或她们自己动手加热的半成品),共享着一种被危险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奇特而安宁的日常。
唐晴依旧忙碌,大部分时间对着电脑屏幕,处理那些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复杂数据和加密信息。但她的注意力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沉浸,总会不自觉地分出一缕,留意着不远处那个安静做题的身影。
她会注意到宁子源思考时习惯性轻轻转笔的小动作,注意到她遇到难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心,注意到她喝水时喉间细微的滑动,甚至注意到她身上那件家居服领口处一点点起球的小细节。
这些观察细碎而无意识,却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渗透着她的感知。
宁子源亦然。她能感觉到唐晴情绪的变化——屏幕那头传来好消息时她略微放松的肩线,遇到阻碍时她无意识咬住的下唇,以及偶尔,当她以为没人注意时,看向窗外那短暂放空的、带着一丝疲惫和迷茫的眼神。
每当这时,宁子源不会出声打扰,只是会默默地将手边温热的蜂蜜水往她的方向推近一些。
这天下午,唐晴刚结束一段令人头痛的加密通讯,揉着太阳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林婉茹那边进展不顺,唐哲背后的势力比想象的更狡猾,清理痕迹的速度极快,几条关键线索再次中断。
烦躁和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泥潭里挣扎,每一次以为抓住了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陷得更深。
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按上了她的太阳穴。
唐晴猛地睁开眼,身体瞬间绷紧。
宁子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椅背后方,手指力道适中地按压着她的穴位,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认真。
“你……”唐晴一时失语,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那微凉的触感与她发胀发热的太阳穴形成鲜明对比,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
“我看你很累。”宁子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静无波,仿佛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样会舒服一点。”
唐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呼吸都滞涩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想避开,身体却贪恋那一点恰到好处的按压和清凉,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能闻到宁子源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一点纸墨的味道。那气息很近,萦绕在她的鼻尖,让她的大脑几乎停止思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安全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太阳穴处皮肤细微的摩擦声。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宁子源的手指缓缓停了下来。
“好点了吗?”她轻声问。
唐晴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仓促地站起身,动作大到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
“嗯……好多了,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视线飘忽,不敢去看宁子源的眼睛,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我……我去倒杯水。”
她再次逃向了厨房,心跳如擂鼓。
宁子源站在原地,看着唐晴有些慌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按压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和发丝柔软的触感。她轻轻蜷缩起手指,沉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一种微妙而躁动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开来。
傍晚,林婉茹来了。她带来了一些生活补给,也带来了外面的最新消息。
“唐哲那边暂时消停了,警方盯得紧,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动作。但他手下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还在四处嗅探,你们还得再待一段时间。”林婉茹将一袋零食扔给宁子源,对唐晴说道,“唐凌那边有突破,她顺着唐曦之前胡乱捅出来的那条线,反向追踪,居然真让她摸到了一点那几位‘叔公’早年通过唐哲洗钱和利益输送的蛛丝马迹。虽然还不够实锤,但方向是对的。”
这算是不多的好消息。唐晴点点头,心情稍微松快了些。
林婉茹的目光在唐晴和宁子源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那点不同寻常的气场。她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但没说什么,交代完正事便很快离开。
夜幕再次降临。
也许是白天那个突如其来的触碰打破了某种平衡,也许是林婉茹带来的消息让人看到了一丝曙光,安全屋里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凝滞,反而涌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张力。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却都无法像之前那样全然专注。视线总会不经意地相遇,又飞快地错开。
快到休息时间,唐晴站在洗漱台前刷牙,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有些泛红的耳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她觉得自己今天的反应太失常了。
宁子源拿着睡衣走过来,站在她旁边准备洗漱。狭小的空间让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
唐晴透过镜子,能看到宁子源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又清晰。她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她匆匆漱了口,准备让开位置。
就在这时,宁子源忽然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向她,轻声开口:“唐晴。”
“嗯?”唐晴动作一顿。
“糖,”宁子源指了指她放在台子上的那个小袋子,“还有吗?”
她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唐晴却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白天那种慌乱感又涌了上来。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小袋子里摸出最后一颗水果糖,递过去:“给。”
宁子源接过糖,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唐晴的掌心。
很轻的一下,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
两人都同时僵了一下。
宁子源握着那颗糖,没有立刻剥开,而是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镜子里的唐晴。唐晴也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掩饰的慌乱和……别的什么。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安全屋的灯光柔和地洒下,将两人笼罩在静谧的光晕里。镜子里映出她们靠得很近的身影,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细微的波动和倒影。
宁子源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唐晴心底漾开层层涟漪。
“谢谢。”宁子源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她慢慢剥开糖纸,将那颗晶莹的水果糖放入口中。
然后,她透过镜子,看着唐晴的眼睛,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很甜。”
唐晴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猛地窜起,瞬间涌向四肢百骸,烧得她耳根滚烫,脸颊发麻。
她看着镜子里宁子源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星辰的眼睛,看着她说出“很甜”时微微开合的唇瓣,所有的理智、顾虑、以及那些纠缠不清的麻烦和危险,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动烧成了灰烬。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是透过镜子,而是直接面对宁子源。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宁子源似乎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含着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带着一丝询问。
唐晴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目光紧紧锁着宁子源,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
安全屋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唐晴张了张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宁子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