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可感绝望

　　“这是……法则？”

　　小貂在心中骇然道。他刚才一直在思索，努力发掘着断断续续的记忆。所谓法则，乃天地万物的主宰，无数位面的规则，更是至强者永生无法逾越的桎梏。

　　年代很久远了，几乎是上亿年前。小貂的记忆中提到过这种存在，即使是在古籍上，即使字迹模糊如雾霭，也无法阻拦那无可违逆的气势。

　　无人知道掌握祂们需要怎样的力量，不过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即便强如林动，去一百个也只是做无用功罢了。

　　如今，小貂却是亲眼见到了法则，尽管是被层层秩序铁链像茧一样裹着。

　　而后小貂的注意很快转移，审视着光球内部的空间。这里无风无雨，一切概念皆为虚妄。若是体悟，却没有被光球压迫的感觉，让人觉得这里是一片虚无；若是感悟，整个光球与自己融为一体，彼此不分。

　　在这无垠的黑暗中，唯有法则被缠绕着，释放着点点神曦，宣告着这记忆构成的乾坤隶属于祂。

　　小貂走近了，法则近在咫尺，清晰可见。

　　“哼”

　　忽的，茧一样的法则中传来稀稀落落的响声，随后其上的所有神链开始共鸣。有着冷哼声响起，内部两道羽翼的缓缓伸展，曦光笼罩，圣洁如天使。羽翼摇曳，神链被牵引着缠绕在梢上，更为其添加一丝神秘的气息。

　　曦光肆无忌惮的蔓延着，小貂首当其冲，被它扫过，当即心神竟是开始势如破竹的被融化掉。

　　哧哧。

　　无形的火焰燃烧着，劈啪作响，小貂的心神不断化为液体滚落，旋即被四周的黑暗吞噬了下去。无边的剧痛肆虐着，他却是紧咬着牙关，心神液体如冷汗滚落。

　　他并没有反抗，因为他察觉到法则此举没有杀意，或许，这会是一场机缘。

　　最后一滴心神融化，消失，黑暗的乾坤再次寂寥。神链蒙络而下，遮掩住了法则神圣的曦光。一切仿佛回归远古的样子，这里再次被尘封。

　　意识被打散，他仿佛化为雨，浸入了干涸的大地。这个光球中有了他，蕴了他，神志仿佛落入时间的长河，其内繁星闪烁，熠熠生辉，星火般的亮光不停旋转，恍惚间如同记忆轮回，神坠九渊，悄怆幽邃，意识渐渐在岁月的冲刷下模糊下去，星空一样的景色一片朦胧，天地初开神迹的也不过如此。

　　星辰跌宕，乾坤轮回，意识在无止境的下沉中变得懵懂，似闯入一片无穷的繁星迷宫，星云雾霭般缭绕，阻拦了出口。

　　像是一瞬间而已，又像是经历了百世那么久远，仿佛踏足前世与未来，心神迷惘，难以自拔。一眼过去，沧海桑田，万古悠悠而逝。再次回眸，日月沉坠，大星殒落，星河崩开，天地重开，混沌溃灭，无以伦比。

　　无尽星空，数不清的生命星辰，无穷生灵，百世浮沉，所有这些都悠悠而过。

　　日月更迭，如同两只巨眼注视着，不曾眨动。

　　有墨黑的液体悄然渗透，萦绕在那团意识上，带起黑色的光尾。

　　其内有光影，有血，有泪。一串串的负面记忆宝珠一样排列着，一场场压抑的记忆画卷一般展开着，它们闪烁着的好像是泪光，伸展出一条条枝桠，交错，通融，倘若天地自成的大阵。它封困着小貂的意识，那一道道光影内衍生出一道道锁链，随后相连，循环往复。

　　那在是记忆在轮回。血花不断在意志中流转，似是演绎了一幕幕的生死。血，泪，绝望，希望……像是走马灯般播放着，重叠着，回荡着，碧落黄泉。山岳无尽混沌气溢出，他盘坐在当中。

　　星河璀璨，围绕他旋转。

　　天地初开，他被万灵之生机包裹。

　　魔兽无穷，仙禽长鸣，他激战于野。

　　好似黄粱一梦，回归太古战场。那是一片天地，血染苍穹，满山横尸；那是一处乾坤，只身一人，悲凉的俯瞰满目疮痍的大地；那是遥遥域外，独断万古，却只得无力地见证着老友魂归黄土。自己发出的攻伐于事无补，不能改变什么，他像是一个局外人，穿梭在各种画面中，看着无数无辜者的生命凋零，一朵朵血花绽放，妖异而凄厉。

　　他并非不想救，他就是融入不进去，像是格格不入，像是从那个世界剥离了出来，只得如风筝一样飘荡着，有一种离世的孤独。这种旁观，这种无力真是不好啊，尤其是这样身不由己。小貂颇感凄怆，执念不断冲撞着，试图突破牢笼。可惜，墨黑的枝桠悠悠伸展，构成一幅隔天绝地的屏障，犹如枷锁困着凶兽。他的清明最终开始沉寂，开始彷徨。

　　他见到，他在坠落着。他也无力着，无法抗衡。

　　分离、重伤、堕落、生死。他像是经历着六道轮回，一世一世，在这片星空中不断沉淀。

　　望前路杳茫，蓦然回首却是虚无一片。应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这场场轮回中，受够了。于是，就这样堕落？毕竟神灵也会陨落凡间的。

　　泪，悄然落下，划过星空。

　　“汝可感绝望……？”

　　“亦如吾……”

　　不知何其遥远的声影悠扬，空灵而又带着不可察觉的落寞。

　　正是这一道声音，如惊雷过天，将小貂惊醒，即将熄灭的生命火苗再次燃烧。

　　“荣辱与共，善恶尽分……”

　　有着道音阵阵，宛若神衹的咏诵，蕴含着秩序真理，圣洁又充满着威严。这一声似是有着魔力，冲破桎梏，让小貂惘然的意志茅塞顿开，于是立即抓住这一丝的明悟。

　　正视荣辱生死，以记忆涅槃，磨砺着自己，方能锐如天剑；经历凡间世俗，依旧持着凛然之大道，明辨是非。这就是记忆。

　　“醒来！”他大吼着。

　　立在天地的至高处，支配苍宇，瞰时间的河崩腾不息，回首眺望自己走过的路途。

　　神性的明悟淌淌流过，墨黑的枝桠不攻自破。那一瞬间，模糊的意志开始凝聚，升华，更为壮大，如凰浴火，于此涅槃。

　　星空开始崩坏，大星殒落，日月殆尽，转眼间又来到了法则的面前。此地已不再一片黑暗，为混沌，虽若水雾袅袅，却氤氲着神韵，仿佛天地诞生，拥有了真正的灵性。

　　不知道多久后，于虚无间，他的灵识再聚，血液点点，所有这些簌簌而动，聚拢向一起。

　　小貂的心神自混沌中重塑，顿时间天地玄黄共鸣，滔滔的嗡鸣若洪钟，这里的一切灵朝拜着它们的主宰。

　　小貂心神睁开双眼，有锋芒掠过，那对紫黑的眸子亮晃晃，深邃幽冥，其内仿佛孕育宇宙，细看有星寂灭重生，繁奥无比。

　　面前，法则依旧如茧，祂散发的神曦雨混沌背景融汇，渲染的璀璨至极。

　　“汝可感绝望？”法则依旧这样问道。

　　小貂直视着法则，紫黑的眸子有着黑炎升腾。

　　“我踏过生死，今时涅槃，不曾后悔，何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