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崩

过了三个月，皇上开始催促玉娆替自己办事。他暗示玉娆，待此事一成，便将弘曕立为太子。

玉娆却是百般拖延，甚至对皇上避而不见。直至一日，玉娆特意邀请皇上去御花园僻静处，同赏杏花。

那时杏花已开至极盛之时，世间万物本就盛极而衰，这杏花也在微风里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直落得人衣裳上都是，如冬日又至，教人鬓发染霜。

皇上“这杏花儿开得倒好，难得你有这个兴致。”

皇上来了之后，身后众人识趣儿地退了下去。

猗妃道了万福，说：

甄玉娆“皇上，臣妾听闻，从前您与姐姐初见时，便是杏花微雨，春风和暖的日子。不知您当时见到臣妾那日，想起的，是您的妻子，还是我的姐姐？”

皇上皱起了眉，不明白她今日何出此言：

皇上“朕既答应过你，便只当你是玉娆，不再想旁人。怎么，你不信朕？”

甄玉娆“并非臣妾不信，只是听姐姐们常说，您是皇上，原本就不会对任何女子付出真心的。” 猗妃黯然道。

皇上“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平白无故问这些？”皇上更疑惑了。

甄玉娆“兴许是春风惹出来的愁绪吧，臣妾只是想问皇上，可曾真爱过姐姐？又可曾对臣妾有过真心？”

猗妃看着皇上，问他。

皇上显得很有耐心，

皇上“自然是有的。只是帝王之爱，如雨露泽被苍生，朕亦不能只爱一人。但你进宫这些年来，朕总算未负了你。”

猗妃却突然深深地朝他拜了一拜：

甄玉娆“臣妾明白，心中感激。只是今日一时被这景致触动情肠，有些失言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朕自然不会怪你，快起身吧。”

皇上虚扶了一把，猗妃的脸色转眼便比方才好了些。

当夜，皇上高烧昏迷，原本陪伴圣驾的贞嫔吓得不清，连忙请了两位贵妃娘娘来主持局面。

惠妃和猗妃得了风声后，便也赶到了养心殿。

敬贵妃“妹妹们来了，快进来坐坐吧，太医已经在为皇上诊治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敬贵妃看到她们，招呼道。一旁的端贵妃却急得在殿内踱步，她一向清冷避世，无人见过她如此慌张，想来是真心记挂皇上。

沈眉庄“姐姐别急坏了身子，喝口茶吧。”

惠妃让人给端贵妃倒茶，缓缓劝道。

幸好，太医很快便出来复命，说是皇上久服丹药，又频繁召幸嫔妃，身子虚火旺盛，今日似是饮了鹿血酒，这才一下子昏了过去。只要仔细调养，很快便能苏醒。

端贵妃听了，气愤已极，说：

端贵妃“昨日和今日是谁侍寝？罚去三月的月例银子，禁足思过！”

宫人见她如此，不敢求情，很快领命下去了。 其余的人脸色也不太好看，敬贵妃说：

敬贵妃“叫敬事房的人来，看看这个月都是谁在皇上跟前服侍。”

沈眉庄惠妃说：“不必去了，我常见到康常在和贞嫔来养心殿，想来必定是她们二人了。”

端贵妃闻言，一并罚没了康常在的俸禄，稍后，众人商议好了轮流照顾皇上，便先留了端贵妃在此，其余人都先回宫去了。

此外，未免皇上烦心，除了得宠些的宁嫔常常来看望，其余人等，一概不得入养心殿。

谁知，日子久了，皇上非但没好起来，反而身染沉疴，越来越难以起身。到后来，后宫人心惶惶，各自在自己宫里垂泪，两位贵妃未免皇上听见了心烦，每每看见便多加申斥，使得后宫人人自危。

尽管无人敢言，但众人都明白，皇上只怕时日无多。

猗妃仍然日日去看望皇上，并哄着皇上开心。只是有时候，皇上昏昏沉沉的，如在梦中，一日他拉着猗妃的手，眼里一片混沌，口中却喊着“嬛嬛”。猗妃一愣，便也不忍戳穿，只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当时，只听得皇上追忆昔年旧事，说姐姐曾与午后和他一同乘凉，长发毫无钗饰，蜿蜒在他膝上，很是清丽妩媚。

甄玉娆猗妃沉吟半晌，说：“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皇上，这《子夜歌》凄然缱绻，倒与旧事相合。”

皇上“嬛嬛，你对朕说话从没这样冷冰冰的，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朕？”

皇上的神色有些张皇，鲜少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

甄玉娆“皇上何出此言？您是皇上，想宠谁，谁便得欢天喜地受着，即使是视为他人替身，也只能当作是自己的福气，怨不得半分。臣妾久居深宫，一身荣辱皆仰赖皇上，又怎敢怨怼?”

猗妃回道。

皇上的语气听来十分无奈，

皇上“嬛嬛，当年你误穿纯元的衣服，朕本不欲罚你，只是你太过倔强……”

猗妃斟酌着说：

甄玉娆“皇上，臣妾原本将您当作夫君来爱重，偶然得知您待臣妾，不过如同玩物，自然惊心，自然不忿。您却只当是臣妾年少倔强，不肯顺从。可是情爱里，岂能有旁人的影子？岂能只有顺从，而无本心？”

皇上皇上为自己辩解：“朕明白，你受了委屈，但朕是皇上，总有不得已。”

甄玉娆“臣妾知道。只是身为皇上，若将后宫女子的真心视为寻常之物，那也便怪不得将来，臣妾们不以真心待您了。”

猗妃不冷不热地说。

皇上“嬛嬛，你为何如此跟朕说话，为何不再唤朕四郎？”

皇上似乎很是不解。

甄玉娆“四郎，”

猗妃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紧接着却是刀子一般的狠厉言语：

甄玉娆“方才敬贵妃姐姐和臣妾说了一件事，让臣妾缓些再说与皇上听。可臣妾想，皇上既然醒了，便听一听吧。”

皇上“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猗妃狡黠一笑，说：

甄玉娆“敬贵妃姐姐前日里回宫时，听见宫墙下的草丛里有奇怪的声音，凑近了一看，竟是孙答应与一个侍卫正在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听说，她将两人捉住时，那孙答应的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那狂徒的腰间，真是风光旖旎，艳情无双！”

还未等皇上作出反应，猗妃又说：

甄玉娆“不过皇上也不必太生气，这种事情，在宫里也多了去了，不必每次都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

皇上用力拍了一下床沿，说：

皇上“你不是嬛嬛，你是谁？为何告诉朕这些？快来人，给那孙答应赐白绫和鸩酒，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拿住，立刻杖毙！”

甄玉娆“皇上别急，臣妾是熹贵妃之妹，六阿哥之母，甄玉娆。皇上不认得臣妾了？”

猗妃已经支开了附近的宫人，因而此刻无人靠近。

皇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无法起身，只能仰着头看清她的容貌：

皇上“玉儿？朕并未辜负过你，你为何？”

猗妃起身，声音冰冷：

甄玉娆“您自然没有辜负我。可皇上辜负的女子，又岂止我姐姐一人？眉姐姐昔年染上时疫，危在旦夕，你可曾怜惜过分毫？”

皇上“可朕后来弥补惠妃了……”

甄玉娆“自然，静和公主如今在宫里娇养着，眉姐姐和温太医对皇上感激不尽。”

猗妃含着一抹冷笑，故意刺激皇上。

皇上“什么！她竟敢……”

话未说完，皇上吐出一口血来，暂时说不下去了。

猗妃见皇上如此狼狈，便走上前去，掏出手帕帮他擦拭唇角，嘴里却仍旧说着：

甄玉娆“还不止呢，听闻储秀宫有个答应，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子了，皇上可高兴？可是端贵妃姐姐一查彤史，发现皇上已经半年未临幸过那位答应了。可见这宫里头，胆大之人不少。”

皇上气急，逼问她：

皇上“那弘曕呢？你是不是也背叛了朕？”

甄玉娆“皇上安心，弘曕自然是您的儿子。只是，您此前竟吩咐夏刈偷偷取弘曕灵犀的血，可见您疑心太重，真正爱您之人，您弃如敝履；利用您的呢，您却奉若瑰宝，当真可笑。”

猗妃不屑道。

皇上“那便好，朕总是有亲生孩子……”

皇上神色痛苦，却尚有一丝欣慰。

甄玉娆“不过，臣妾知道姐姐在甘露寺时，与果郡王暗生情愫。臣妾一家远在宁古塔时，也多受王爷照拂，如今王爷只有元澈一个孩子，未免膝下寂寞，臣妾便想把弘曕送去给玉福晋抚养，也好得些空闲。”

玉娆仍是笑着，却如蛇蝎一般，伺机撕咬。

皇上“你敢！朕还没死！”

皇上怒极，竟一气之下坐了起来。

猗妃拨弄着护甲，似乎觉得有些乏了，

甄玉娆“臣妾之所以敢与皇上说这些，自然是有把握的。皇上可是忘了，一个时辰前，宁嫔来侍奉汤药，您可都服下了。现下，想必也快到时辰了。”

甄玉娆果然，皇上的面容逐渐因为痛苦而扭曲，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任谁都看不出半分端倪。 猗妃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推开了门，朗声宣布：“皇上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