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泷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招来那只巨大的蛊虫，她只知道一个劲地跑，试图仅仅靠逃跑来摆脱那只因为炼蛊失败而积攒了怨气成了邪灵的蛊虫。

那只蛊虫原本只是一只被苗疆人拿来炼蛊的最常见的毛虫，然而被扔进深渊后，这条毛虫积攒了对原先炼蛊人的怨气，又为了在深渊中活下去，将自己身上的蛊毒炼化到了寻常修者难以净化的程度。

因此当泷娘遇见它时，毛虫不仅身形巨大长相可怖，同时还有着一身连泷娘这种从小炼蛊的人都怕的蛊毒。

泷娘自知打不过这毛虫，于是只能逃窜，慌乱中往深渊更深处跌了下去。

直到落地，泷娘才凭着手中那一小团火光看清自己跌落入的是什么地方。无数的虫茧裹挟着人骨与其他动物的尸骨，腐臭味熏的人直落下泪来，在她落地的地方还有一些被她压死的细弱虫蚁，微量的蛊毒扎在她的手上，一阵细微的疼痛后便是无尽的恐惧。

泷娘看着地上那些蚕食同类的虫子，头皮忍不住一阵发麻。她认得那些是苗疆修者拿来炼蛊的虫子，而这种蚕食同类的行为也只会出现在炼蛊的时候。

所以她跌入的地方，是一处人为制造的大型炼蛊地。

泷娘一时间只觉得可怕，金丹期的修为让她很容易地察觉到深渊中残留的长珏的仙息，也让她觉得后背一阵又一阵发凉。就在她哆嗦着想要离开那充斥着幼蛊虫的地方时，那条追杀她许久的毛虫却从头顶上方落了下来，直直坠在泷娘眼前。

模样可怖的毛虫口中发出“嘶嘶”声，仿佛下一秒便要将泷娘吞吃入腹，泷娘在那时才明白当初破坏过长珏规矩的人最后失踪去了哪儿，长珏又为何要将她丢入到这处吓人的地方。

破乱规矩者，当尸骨无存，化作循规蹈矩者飞升奠基，而这处深渊，便是那些人最后的寄身之处。

看向朝自己扑来的毛虫，泷娘绝望地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泷娘只觉得自己身上被什么东西粘上了薄薄一层，睁眼看时却是一团丝线。

那毛虫正吐丝结茧，见她睁眼便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又往她身上喷了一小团丝线。

泷娘一时间忘了害怕，只顾着看那毛虫结茧好玩，专注到连自己身上沾染了那毛虫身上的邪气都没察觉。

若不是泷娘只顾着看那毛虫结茧，她可能还能认出来那条被炼蛊失败的毛虫是什么品类的虫灵，只是泷娘的心思完全不在认出蛊虫品类上，她看完了毛虫结茧，想的便是怎样才能离开这深渊。

几个月之后一个苗疆少年路过了深渊，采药采得一时兴起的男孩没留意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等到发现自己来到深渊旁时，登时脚一软往下一扑。意料中落地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倒是一层轻软翅膀样的东西接住了自己。

泷娘坐在那毛虫化成的青绿色的蛾子上，笑吟吟地看向趴在蛾子翅膀上的人。她笑得好看，耀眼的美貌几乎要将那少年的眼睛灼伤。

待到回神，少年才认出自己趴在什么东西上，定睛去看那笑得烂漫却衣衫褴褛的女孩，那少年一下子就把头磕了下去，在女孩讶异的眼神中大叫一声：“山神大人！”

苗疆有个传说，山中有虫名为允虫，幼虫灵智未开喜好嗜血杀戮，成虫灵智开化，认修为高或血统正者为主，允虫之主，是为苗疆山神。

泷娘被他那一声“山神”叫的蒙了神，好容易才反应过来那声山神是叫自己。仔细看身下的蛾子，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深渊中驯化了许久的坐骑是苗疆族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允虫成虫。

开了灵智的虫子瞥了泷娘一眼，突然在空中一阵盘旋，向着地面俯冲而去。

泷娘被吓得连连惊呼，却看到允虫揪起了一个人，那人生的一脸古板样，不是长珏又是什么人？

长珏原本被惊得面容失色，却在见到泷娘时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嘴角甚至勾起了一点解脱的笑意。

泷娘正要伸手去救那被虫子抓住的仙人，却看着他解脱一般地笑了，随即卸去力道，径直下落进她先前落入的深渊。

没有落地的声响，也没有任何仙息散失的讯息，只有一道强劲的怨念直冲天际，与天雷交融。

那便是滇莽山经历的第一次天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