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早在凝烟下界驱魔前，滇莽山的魔修就听闻过她的“凶名”，据传凝烟驱魔常抱一把古琴，琴音高亢处化型凤鸟，声响可将魔修生生震碎肝胆七窍流血而死。

但也仅是传闻如此，无人真正见识过凝烟出手，毕竟能让她动真格出琴的邪灵都已经长眠阎罗十殿中。

蛊公公看着半空中抱琴而立的人，一时间冷汗浸透了衣衫，化神境修者的恐怖他曾耳闻过，只是如今真正交阵，他才目睹了化神境的可怕——眼前的人明明笑得明媚，却偏偏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满满都是杀气。

蛊公公原本打算着捉了那几个昆仑弟子，打探出当年苗姑姑身上发生的事后就以杀了那些弟子灭口，却不料那几个没出息的昆仑弟子认得凝烟，还将她请来做了帮手。

看着凝烟身后的凤鸟大有再次攻击的意思，蛊公公赶紧赔笑说：“仙子这是做什么？我等魔修又怎么敢对仙子有什么指教？”

凝烟看着他没说话，指尖落在琴弦杀音处，眼里带着点淡淡的情绪，好似在想“若是不听，便都杀了罢”。蛊公公自然也察觉到了她身上越来越明显的杀气，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领着一众魔修与她僵持。

凝烟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估摸着这会儿琳琅几个已经回了昆仑，她才在弦上拨了个音，解除了方才设下的小天地。

蛊公公看她闲适的模样，心下又气又无奈——论道行，他们这一群在凝烟面前只是乌合之众，若是凝烟想，刚才几句话的时间里就可以将他们碾为齑粉。可她只是拦着他们的去路，现在才有了些许放行的意思，这显然是算着时间，保证那几个弟子安全回去，现下他们想怎么打斗她都奉陪。

苗姑姑托付的念头定然是极重要的，蛊公公想到苗姑姑心下微微一酸，可是看到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他却气得磨了磨牙：只可恨消息渠道被这妮子打断了！

凝烟自然注意到那蛊公公不甘心的表情，拨了拨琴弦震慑住老者身后一片不安分的魔修，开口时声音里带了点警告的意味：“苗姑姑是仙家人，仙家之事，暂且轮不到各位计较。”

“何况凡缘已尽，又是分道扬镳，蛊公公有何理由在意姑姑的陨落？”

蛊公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警告震住，一时间百感都交集在心头，万种情绪一起上涌，霎时就把一张老脸涨成了紫红。

凝烟看他的脸色，知道这是说在了他的痛处上。

她记得年幼时曾听人讲过，苗姑姑与一男子两情相悦，那男子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由自愿堕入魔道，使得二人分道扬镳。后来那男子也曾想与苗姑姑再续前缘，只是苗姑姑疯迷了，不记得那男子，亦不肯相见，使得那男子愁肠百转却又无可奈何。

算来苗姑姑与这蛊公公的年纪，差不多也是同期的人，凝烟又注意了蛊公公说起苗姑姑时的神色，那神色与凡间男子谈论到心上人事如出一辙，于是她才断定蛊公公就是当年与苗姑姑两情相悦的男子。

而两人早年已是分道扬镳，如今蛊公公却又在意苗姑姑的身陨，无论当初原因为何，如今都听来荒缪可笑。

那被蛊公公称作少主的年轻魔修在此时挺身而出，扶住了因为情绪过于激烈而身体摇摆不定的蛊公公，朝着凝烟举起了剑大声吼叫：“你住口！”

凝烟只是冷冷地扫过他的脸，继续温声细语：“各位道友大概都听明白了。各位非我仙门中人，毋须插手我仙门中事，若是实在想横叉一脚，在下倒也愿意向各位请教几招。”

几个少不更事的魔修听了早已按捺不住，何况那气血方刚的魔修少主，已是提着剑直直要往凝烟身上劈过来了。蛊公公却极力拦住那几人，赔笑道：“是，仙家的事，我们自然是管不着的。”

说完便对着身后乌泱泱乱成一大片的魔修叫道：“散了罢！都散了！”

凝烟继续浅浅地笑着，看那些个乌合之众四下迅速地散开，这才又将目光转向蛊公公，抱拳朗声道：“多谢公公理解。”

蛊公公看着她，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那魔修少主此时却气血昂扬起来，指着凝烟叫嚷：“你别吓唬蛊公公！有那本事，我们单打独斗！”

凝烟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本来并不打算再纠结下去，可一想到那几个昆仑弟子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凝烟无奈地笑了笑，一时间仙息大盛。

那魔修的少主哪里真的与化神境修者打过，只是被凝烟的仙息压着，就已经开始胸闷气短，跪倒在地。凝烟径直走到他面前，俯视了他片刻，轻笑着摇摇头：“真真是个无知的狂妄小儿。”

她这一笑，让那魔修少主看清了她的眉眼。凝烟本就出落得动人，平时总是清冷冷的模样，可要是笑起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笑都让人看得如沐春风。那魔修少主看得愣了，一时间竟忘了和凝烟那强大的仙息抗衡。

蛊公公跪在地上冷汗横流，他从未想过凝烟的仙息可以恐怖至斯，可当凝烟的仙息退去后，蛊公公看到自家少主才是真的冷汗直流——那混小子别的事倒没有，只是看着凝烟愣神。

“孤桐仙子，我家少主……”蛊公公正想着为自家少主解释几句，不料凝烟突然愣在原地，拧了拧眉霎时消失。

那魔修的少主此时总算意识到自己失态，却不甘心地对着凝烟消失的方向叫嚷：“下次见了你，我一定要把你摁在地上打！”

蛊公公看向自家一向不让人省心的少主，不由得一阵心累。

只是回身看到那满目的毒瘴，老者心下一阵酸楚，又是一阵恨意，看着凝烟远去的方向，蛊公公恶毒地扬起唇角：等着吧，仙家的报应，迟早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