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轻轻抬起手腕,随后又猛地向下坠去,灵力运转间,四周的幻境如万千镜子破碎般坠落瞬间消失不见。
面前的青年不似梦境中可怖,他又成了那副窝囊模样,瞧得我想在他背上狠狠拍上两巴掌,让他挺起胸膛来。
好歹是探花郎。
“你且放心,既有缘能遇见,我便不会坐视不理,这公道,我来讨!”
我撩起袖子一副要找罪魁祸首干一架的模样,得亏相柳伸手扯住了我的领子,“如何?你是要找他夫子打一架,还是抹了那富商之子的脖子?人间之事,岂是那么简单的?”
相柳话说得好瘆人,我一个不过百年修为的精怪,哪里做过杀人抹脖子的事情,所以我下意识浑身一哆嗦,双手抱紧了自己。
“相柳…我们不被允许过多插手人间的事情,若强行干扰这世间所生之事,历劫入上界时,须得承受更多痛苦。”
我垂眸,青年听我这话,眼神暗淡。
“但是我不在乎,入上界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若能让这世间的恶人有恶报,我自不怕这些。”
青年猛地抬起头,为人二十载,此番言语,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相柳双手背在身后,他点点头,并没有要反驳我的意思,“所以…你还是没有说要如何做。况且,阿鲤,我并没有阻拦你的意思,你所思便是我所想。”
得到相柳的肯定,我扯着青年的袖子往书院跑。
———
夫子再次瞧见我,抬手便要吩咐人将我赶出去。
相柳一个眼刀扫了过去,竟无一人敢上前,我突然就有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感觉。
呸呸呸!什么狗仗人势…
相柳单手背在身后立于我身旁,他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阿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入上界,诸般业障,皆归于我身。”
我气势汹汹地冲到那夫子面前,猛地高抬起胳膊。
夫子见状,下意识抬起双手挡在头顶,甚至还后撤了半步,生怕我这巴掌落在他身上。
“……”
我无言,却还是运转灵力,手心覆于那夫子额前,另一只手朝青年伸去,五指并拢间青年便被无形的力量给拽到了我的身旁。
灵力汇成的细线连接了夫子与青年的额头。
那一瞬间,夫子瞧见了不肯回家的儿郎。
夫子满目震惊,似乎是因为儿郎身上的斑斑血迹,又似乎是因为儿郎那毫无血色的面庞。
他无助地转头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乞求,我无奈摇头,“我灵力薄弱,至多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想说什么便就说吧,以后怕是…再无可能了。”
夫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话。
相柳抬起剑指朝夫子额头甩出一道闪光,浮生若梦中我与相柳所见到的种种,便瞬间进入了夫子的脑袋中。
夫子踉跄,青年慌忙上前搀扶,却又觉得不妥,毕竟父亲从来都不允许他与自己过多亲近。
就在青年抽回手的那一刻,夫子猛地抓住了青年的手腕,
“儿…我的儿啊!”
往事种种,此刻在脑海中浮现,夫子悔恨莫及。
他紧紧握着青年的手,颤抖着嘴唇,“儿放心,为父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便是拼将一身剐,也定要将那贼人拉下马!”
青年看着父亲的背影,眼泪簌簌掉下,他渐渐扬起嘴角,“我原以为…阿父并不在意我…”
“这天下,怎会有不在意亲生儿的阿父?”
我看着青年愈来愈淡的身影,抬起手小声呢喃:
“两亲特严而教之,以其欲无加诸其身,遂致被缚,不得为真也。以其日多暇读书,无时憩。后终得探花郎,为奸人所害,横在山,无人收。今知此事,为之大恸,今父已知其过而改之,无复留念世,速去轮回,冀其生可来世轻快。”
这次,我没有需要相柳的帮助。
青年的执念已经很淡了,如今让我渡他一遭,属实算我捡漏,轻而易举积赞这功德一件。
就在青年即将消散的那一刻,他转身递与我一管洞箫。
“有位仙长嘱咐我,要将此物赠予助我者。差点儿就忘了,若是被我带去了忘川,岂不是坏了大事。”
“对了,此物名唤,韩湘。”
青年彻底消散,洞箫掉在了地上。
我愣了一瞬,才没有接住青年递来的洞箫,相柳一伸手,那洞箫便自己飞到了他的手里。
“韩湘…这仙长好生大方,如此神器,说送就送。”相柳打量着手中的洞箫,青绿萧身尾端是银线缠绕出的双鲤鱼式样,还挂着银色的盘龙坠子。
瞧着便是上古神器。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离韩湘还有两指距离是,韩湘闪出一阵光,接着便幻化成印记落在了我的手心。
是一轮弯月模样。
“这就认主了?!”
我满目震惊地抬头望向相柳,他笑着点了点头,颇有种“前辈我看到你这样很欣慰”的意思…
———
青石镇我鲜少踏足,如今逛来倒也不错。
“嗯。”
相柳轻哼一声,又用手肘推了推我的胳膊,我一回头便瞧见了躺在他手心里用油纸包着的几块洒满桂花的糕点。
我微微一愣,盯着上头的桂花许久,忘了说话也忘了做反应。
直到相柳低头凑近我的眼睛,“不喜欢桂花?”
“你…哪儿来的钱?”我抬眸盯着相柳,丝毫不避讳他靠得极近的脸庞,甚至还更贴近他的鼻尖,颇有上公堂问之象。
相柳闭口不谈,他直起身子,与我拉开距离,却依旧举着糕点站在我的身旁。
我无奈弯弯嘴角,小蛇能记得我说饿,到底是在意我的。我一边捏起块糕点放入口中,一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相柳。
束发的银簪不见了,发丝有稍许凌乱。
我咬着糕点,心中生出了一丝一样的情愫,相柳却在此刻偏头看向我微微皱眉,他不自禁地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好吃。”
我扬起笑容,咧开的嘴角还沾着些许桂花蜜。
只是心里还在想,他是何时去当的簪子,神出鬼没我竟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