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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聽學 6 彩衣鎮水祟

慕羡:曦羡忘羡花羡

他還要辯解,魏無羨與江澄已神速背了劍過來。藍忘機只得閉口不語,一行人禦劍出發。

《彩衣鎮》

  水鬼作祟之地名為彩衣鎮,距雲深不知處二十裡有餘。

  彩衣鎮水路貫通,不知是小城中交織著密佈的河網,還是蜘蛛網般的水路兩岸密密貼著民居。白牆灰瓦,河道裡擠滿了船隻和筐筐簍簍、男男女女。花卉蔬果,竹刻糕點,豆茶絲綿,沿河買賣。

  姑蘇地處江南,入耳之聲皆是綿軟綿軟的。兩艘船迎面撞到了一起,翻了幾罎子糯米酒,連兩個船家理論起來都仿佛鶯鶯嚦嚦。雲夢多湖,卻少有這種水鄉小鎮。

魏無羨看得稀奇,掏錢買了兩罎子糯米酒,遞了一壇給江澄,道:「姑蘇人說話嗲嗲的。這哪是在吵架,去看看雲夢人怎麼吵架的,能把他們嚇死……藍湛你看我幹什麼,我不是小器不給你買,你們家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不多作停留,乘了十幾條細瘦的小船,朝水祟聚集地劃去。漸漸地兩岸民居越來越少,河道也靜謐起來。魏無羨與江澄各占著一條船,邊比誰劃得快,邊聽此地水祟相關事宜。

  這條河道通往前方一片大湖泊,名叫碧靈湖。彩衣鎮數十年來從未有水鬼作祟,近幾個月卻有人在這條河道和碧靈湖頻頻落水,貨船也莫名沉水。

前幾日,藍曦臣在此佈陣撒網,本以為能捉住一兩隻,誰料想一連捉了十幾隻水鬼。將屍體面目洗淨帶往附近鎮上詢問,竟有好些屍體沒人認領,當地無人認識。昨日再次佈陣,居然又捉住不少。

  魏無羨道:「要說是在別的地方淹死,順水飄到這裡來的,也不大像。水祟這東西認域,通常只認定一片水,便是他們淹死的地方,很少離開的。」

  藍曦臣點頭:「不錯。所以我感覺此事非同小可,便讓忘機一同前來,以備不測。」

  魏無羨道:「澤蕪君,水鬼都聰明得很。這樣划船慢慢找,萬一它們一直躲在水底不出來,豈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麼辦?」

  藍忘機道:「找到為止。職責所在。」

  魏無羨道:「就用網抓?」

  藍曦臣道:「不錯。難道雲夢江氏有別的方法嗎?」

  魏無羨笑而不答。雲夢江氏當然也是用網,但他仗著水性好,從來都是跳河直接把水鬼拖上來。這法子太危險,肯定不能當著藍家人的面用,傳到藍啟仁耳朵裡少不得又要被教訓一通。

他轉移話題道:「如果有什麼東西,像魚餌一樣能吸引水鬼自己來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羅盤那樣。」

  江澄道:「低頭看水,專心找你的。又來異想天開。」

  魏無羨道:「修仙禦劍,曾經也是異想天開啊!」

  他一低頭,剛好能看見藍忘機所乘那艘船的船底,心念一動,叫道:「藍湛,看我!」

  藍忘機正凝神戒備,聞言不由自主看向他,卻見魏無羨手中竹蒿一劃,嘩啦啦的一篙子水花飛濺而來。藍忘機足底一點,輕輕躍上了另一隻船,避開了這一潑水花,惱他果然是來玩笑打鬧的,道:「無聊!」

  魏無羨卻在他原先所立的那只船的船舷上踢了一腳,竹蒿一挑,將船隻翻了個面,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著三隻面目浮腫、皮膚死白的水鬼!

  離得近的門生立即將這三隻制住了。藍曦臣笑道:「魏姑娘,你怎知它們在船底的?」

  魏無羨敲敲船舷:「簡單!吃水不對。船上剛才只站了他一個人,吃水卻比兩個人的船還重,肯定有東西扒在船底。」

  藍曦臣贊道:「果然經驗老道。」

  魏無羨竹蒿輕輕一撥水,小船飛駛,劃到與藍忘機並列。兩船相鄰,他道:「藍湛,剛才我不是故意潑你水的。水鬼可精了,要是我說出來了,它們聽見就跑了。喂,理我呀。看看我嘛藍二公子。」

  藍忘機紆尊降貴理了他,看他一眼,道:「你為何要跟來?」

  魏無羨誠摯地道:「我來給你賠禮道歉。昨晚是我不對,我錯了。」

  藍忘機印堂隱隱發黑。估計是還沒忘記之前魏無羨是怎麼給他「賠禮道歉」的。魏無羨明知故問道:「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別怕,今天我真是來幫忙的。」

  江澄看不下去了,道:「要幫忙就別廢話,給我過來!」

  一名門生喊道:「網動了!」

  果然,網繩急劇一陣抖動。魏無羨精神一振:「來了來了!」

  黑色絲綢般的濃密長髮在數十艘小船邊齊齊翻湧,一雙雙慘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藍忘機反手拔劍,避塵出鞘,削斷了船舷左側十幾隻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摳入木中的手掌。正要去斬右側的,一道紅光閃過,魏無羨已收劍回鞘。

  水中異動止息,網繩也重新平靜下來。方才魏無羨那一劍出得極快,但藍忘機已看出他所背的必是上品靈劍,肅然問道:「此劍何名?」

  魏無羨道:「落塵。」

  藍忘機看他。魏無羨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落塵。」

  藍忘機道:「何解?」

  魏無羨:「我雲夢的朋友們總說我跟天上的仙一樣,何苦下來為難他們,江叔叔問我劍名的時候,我就想到這個名字了。況且我此生不像你,想要「避」塵,我就想在塵世裡打滾,體驗個遍。」

  藍忘機半晌說不出話來。

  魏無羨解釋道:「不過我可不是學你的啊,我是自己想的,後來才知道你的劍叫避塵。不過這也證明了我們的個性真的是兩個極端,完全合不來呢!」魏無羨輕笑。

  這時,碧綠的湖水中,一片長長的黑影繞著小船一閃而過。江澄斬完了他那邊的水祟之後,仍在留神有沒有遺漏,一見那條黑影,立刻喊道:「又來了!」

  幾名門生撐蒿而劃,用網去追逐那水中黑影。另一邊又叫起來:「這裡也有!」

  那邊水中也是一片黑影一翻而過,數隻細舟拖著網飛駛而去,卻是什麼也沒網住。魏無羨道:「怪了。這影子的形狀,不像人形。而且忽長忽短,忽大忽小……藍湛你船邊!」

  藍忘機背上避塵應聲出鞘,刺入水中。片刻之後,又銳嘯著從河中飛出,帶起一道水虹。卻是什麼也沒刺中。

  他握劍在手,神色凝肅,正要開口,一旁另一名門生也飛出長劍,朝河水中一條倏地遊過的黑影刺去。

  可他這一劍入水之後,卻再也沒有出來。催動劍訣,再三回召,也沒有任何東西從水裡被召出。他那把劍竟像是被湖水吞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名門生瞧著是個與魏無羨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失了佩劍,臉越來越白。一旁有年長的門生道:「蘇涉,目下都沒查清水裡是什麼東西,你為何擅自催劍入水?」

  蘇涉像有些發慌,神色卻還算鎮定:「我見二公子也催劍入水……」

  他沒說完便明白過來,這句話有多不知深淺。無論是藍忘機,還是避塵劍,都不是旁人能比的。藍忘機可以在不明敵物之時召劍入水無事,其他人卻不一定。

他臉色蒼白裡又透出些羞恥的紅,仿佛受到了什麼侮辱,瞅了藍忘機一眼。藍忘機卻沒看他,凝神望水,須臾,避塵再次出鞘。

  這次劍身並沒插入水中,而是劍尖一挑,將一片躥過的黑影從水底挑出。濕淋淋黑漆漆的一團「撲通」一聲,摔在船板上。魏無羨踮腳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

  魏無羨笑得險些一頭載進河裡,道:「藍湛,你好厲害!我第一次看到捉水鬼把水鬼衣服扯上來的。」

  藍忘機只是察看避塵的劍尖有何異樣,似乎已打定主意不與他交談。江澄道:「你閉嘴吧。剛才水底遊過來的,確實沒有水鬼,只有一件衣服!」

  魏無羨當然也看清了,他只是不逗藍忘機兩句渾身不舒服,道:「剛才溜來溜去的,就是這件衣服?怪不得網抓不住,劍刺不中,形狀變來變去。可一件衣服,總不能吞掉一把仙劍。這水裡肯定還有還有別的東西。」

  此時,船隻已飄至碧靈湖的中心。湖水顏色極深,墨綠墨綠。忽然,藍忘機微微抬頭,道:「現在立刻回去。」

  藍曦臣道:「為何?」

  藍忘機道:「水中之物是故意把船引到碧靈湖中心來的。」

  話音剛落,所有人感覺船身猛地一沉。

  水流迅速蔓延入船,魏無羨忽然發現,碧靈湖的湖水已經不是墨綠色了,而是接近黑色。尤其是接近湖中心的地方,四周不知不覺生出了一個巨大漩渦,十幾隻船都順著漩渦正在打轉,邊轉邊往下沉,就像要被一隻黑色的巨嘴吸下去!

  出鞘聲錚錚響成一片,各人陸陸續續禦劍而起。魏無羨已升到空中,俯首下望,卻見那名驅劍入水的門生蘇涉站的船板已被吞下了碧靈湖,他雙膝過水,滿面驚慌卻也沒出聲呼救,不知是不是嚇到了。魏無羨不假思索一彎腰、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拖了起來。

  多帶了一個人,他腳下劍身陡然一沉,然而仍在上升。可沒上升多久,從蘇涉那邊忽然傳來一股大力,險些把魏無羨從劍上拉下來。

  蘇涉的下半身已沒入湖中那個黑色漩渦裡,漩渦愈轉愈急,他的身體也愈沉愈深,仿佛什麼東西潛伏在水底,正抱著他的腿往下拖。江澄原本踩著他的三毒,好整以暇地升到湖面上空二十丈左右的高空,低頭一看,滿心不快地御劍俯衝下去,道:「你又在幹什麼?!」

  從碧靈湖裡傳來的吸力越來越大,魏無羨這把劍勝在輕靈奇巧,恰恰弱在力量不足,幾乎生生被壓到了逼近湖面的低空。她叫道:「江澄,穩住你的劍!」

然後便將一條繩子擲出,纏上江晚吟的三毒,繩子繫在她腳上,魏無羨將自己的劍催入水中暫時將怨氣、水鬼逼散,然後將劍柄遞給那位門生,試圖將他拉起。

奈何怨氣和水鬼聚集的實在太快,魏無羨握得手都流下鮮紅的血液。血順著劍流入墨黑的潭水中。霎時間,水中不論是陰氣、怨氣、水鬼、亡魂都一個勁湧向血,不顧一切的爭搶。

「來個人拉他!」魏無羨喊道。藍忘機迅速到她旁邊,拉住那門生。魏無羨鬆開繫繩,御劍至稍遠處,用劍將手割破把那些陰氣、怨氣、水鬼、亡魂都吸引過去,看到藍忘機順利的救起門生後,便運起金丹使傷口癒合。

在御劍回到岸上的過程中,江澄往後看了一眼,在黑色的霧氣中,朦朦朧朧的似乎有一抹紅。

  一行人禦劍迅速撤離碧靈湖,落到岸上。藍忘機從從容容地轉身,對藍曦臣道:「是水行淵。」

  藍曦臣搖頭:「這便棘手了。」

  「水行淵」這個名字一出來,魏無羨和江澄便知道了。碧靈湖和這條河道裡最可怕的不是什麼水鬼,而是在裡面流動的水。

  有些河流或湖泊因地勢或水流原因,經常發生沉船或者活人落水,久而久之,那片水域便會養出了性子。就像被嬌慣了的小姐不肯短了錦衣玉食,隔一段時間就要有貨船和活人沉水獻祭。如果沒有,便要作怪自行索取。

  彩衣鎮一帶的人都熟諳水性,從來極少有沉船或落水慘事,這附近不可能養得出水行淵。既然水行淵在此出現了,只有一種可能:它是從別的地方被趕過來的。

  水行淵一旦養成,那便是整片水域都變成了一個怪物,極難除去。除非把水抽幹,打撈乾淨所有沉水的人和物,暴曬河床三年五載。而這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不過,卻有一個損人利己的法子可以解一時之憂、一方之患。那就是把它驅趕到別的河流和湖泊裡,叫它去禍害別處。

  藍忘機問道:「近日有什麼地方受過水行淵之擾?」

  藍曦臣指了指天。

  他指的不是別的什麼,正是太陽。魏無羨與江澄對視一眼,心中明瞭:「岐山溫氏。」

  仙門之中,大小世家,星羅棋佈,數不勝數。然而在此之上,有一個絕對淩駕於它們的龐然大物,岐山溫氏。

  溫氏以太陽為家紋,意喻「與日爭輝,與日同壽」,仙府占地甚廣,可比一城,名為不夜天,又稱「不夜仙都」。據說城中無黑夜。說它是龐然大物,因為無論門生人數、力量、土地、仙器,其他家族都是望塵莫及,沒有能與之抗衡者。

不少修仙之人都以位居溫氏客卿為無上榮耀。以溫氏行事的風格,彩衣鎮的水行淵,極有可能就是他們趕過來的。

  雖然已知此地水祟根源,眾人卻反而默然了。

  若是溫家人幹的,無論怎麼控訴譴責,也是於事無補的。首先他家不會承認,其次也不會有任何補償。

  一名門生不忿道:「他家把水行淵趕到這裡來,可要害慘彩衣鎮了。若是水行淵長大了,擴散到鎮上的河道裡,那麼多人,就會天天都在一個怪物身上討生活,這真是……」

  攤上這種別人扔過來的疑難雜症,姑蘇藍氏從此以後必然麻煩不斷,藍曦臣歎道:「罷了。罷了。回鎮上吧。」

//花城哥,我真給你安排上了(心虛的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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