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雅面对那个酒鬼的指控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带着甜美的笑容。
直到她平静的带上了黑色的蕾丝手套,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银制燧发枪。
那深渊一般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酒鬼的脑门。
酒鬼好像认定了她不敢开枪抹黑自己的名声一样,脸色惊恐了一瞬又哈哈大笑起来:“看呐!这就是证据!艾尔雅是女巫的证据!你瞧她的枪口对着一个男人呢!”
她面无表情的扣动了扳机,迸溅出的血被神力排斥在外,她的脸仍旧是洁白无瑕。
她露出了如猫餮食一般满足的更加甜美的笑容,接着轻轻说道:“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我是至高神女,若我要对一介贱民发起审判,那简直是大材小用。”
“拖下去吧,伪造的神标我能感应到,自己心知肚明的就不用再来了。”她转过身将燧发枪放回原位,直接无视了人群惊恐打量的目光。
他们在酒鬼死去后如群龙无首,有胆小鬼遮遮掩掩地奔逃出去了。
总有人认为神女就应该天性平和,像苦行的修女一样乖顺温柔不会反抗,认为她们是祈祷神赐的卑微者。
很可惜,艾尔雅跟城镇教堂的修女们不一样——她们脸上涂满了用铅制成的粉霜,以瘦弱、病态、苍白的面容为美,她们只会低声下气地祈求神的怜悯,又或是任由神教员拿着荆棘藤条鞭挞自己。
但安吉拉森林是艾尔雅的地盘,只要踏进这里,不论是谁都要遵守规则。
这里离王都神殿有着两千英里①的距离,快马加鞭地来回也要一个多月,是消息闭塞甚至从前荒无人烟的地方。
从加冕典礼被审判的那一刻,艾尔雅就决定跟神殿对着干了。
多亏这里消息闭塞,这个地区的人民还不知道她被剥夺了六大至高神使的职位,是被驱逐在这儿的人。
她不想回忆那天万众瞩目,多少双眼睛希望她出丑的场景,又或是不想回忆“虐待男童”的可笑罪名。
原本她是要被处以火刑的,但公平公正、全知全能的神的化身、神使之首——凯特亚救了她——或者说是他命令了审判教员重新审理这个案子。
本来她应当被无罪释放,而不是恶劣的言论影响导致罪名加身——她的所作所为有损神殿名誉,所以她被神殿放逐了,而那个指控她的小小教员什么事也没有。
“我应该在他的头上开一枪,结果无非是判处火刑,可是我不怕火刑。”艾尔雅自言自语地说着。
她穿起了白金色的斗篷,圣洁的帽子盖住她娇艳的脸。
旁边的劳伦斯特则是从容地跳进了艾尔雅左手斜挎的小篮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剩下排队的几人无非是妇孺和道貌岸然的人,甚至有个绅士自顾自的向神使要了杯葡萄酒喝,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接待花园的茶桌上打量艾尔雅。
她无视了这些乌合之众,目不斜视地走出宫殿。
刚刚杀人太沉浸都忘记了,自己原来可以用神力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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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雅揣着两磅②的冰奶油在小镇上慢悠悠地晃来晃去,不少乞丐从她的身边经过,在看见她洁白的衣摆后又狼狈地低下头。
边界这里从不缺少亡命之徒、彪悍之辈,温婉的艾尔雅经过脏乱吵闹的集市时像是羊进入了狼窝。
她挑了个看起来稍微干净的餐馆吃饭,桌面上是永远擦不干净的油光。
劳伦斯特坐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问她:“你想好过几天吃什么了吗?你这四磅奶油几乎花去了这个月神殿俸禄的一半。”
她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背,笑道:“我不是个擅长制定周密计划的人,比起未雨绸缪,我好像临时起意的情况更多。”
“切,过几天饿肚子给酒馆的老哥念圣光经的还是你,我真担心你有一天被抓到陪唱团里做女郎。”
她抚摸猫毛的手顿了顿,劳伦斯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把脑袋埋在尾巴里。
“你这么想真让我伤心,就惩罚你今天不许吃罐头吧?”
那肯定是因为神殿里没有罐头了她才这么说的,劳伦斯特乐观地想。
在傍晚回到安吉拉森林的时候,艾尔雅望见小小的教堂略微遗憾。
比起粗陋的教堂,她更喜欢自己在神殿华丽铺张的寝殿,有数不完的珠宝与美食,也不必为了买奶油的钱而焦急。
神殿的灯已经不怎么点了,平常都是她用神力照亮这里的。
远远地望过去,昏暗中可以看见小小的女孩站在神殿接待室门口。
女孩好像很失落——大概是因为等待了一天都无人接待她。
早上那些堵在神殿门口的人已经都回去了,只剩下这个粉雕玉琢的,穿着朴素衣裙的女孩。
她隔了很远踮起脚尖摆手,艾尔雅不得不用神力传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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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需要什么帮助么,神眷者?”艾尔雅随意地把斗篷挂在衣架上。
女孩子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原来神标记的事情是真的?我父亲一直不信这个,但母亲还是把我偷偷放出来找您……她说要找一个叫艾尔雅的神使大人,她会给我实现愿望…”
“当然,你的标记是在左手手腕上么?”
“是、是的,我应该怎么许愿……我不会写字…也没有受过教育,或许我应该口述给您听吗……?”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下,艾尔雅温和地给她拿了一碟子饼干。
“我需要一点点你的血,只要够做羽毛笔的墨水就可以,你是个勇敢的女孩,怕痛的话可以小声的叫出来。”艾尔雅拿出刻满光明符咒的纸,为它附上神力。
取血很轻松,女孩歪着头看自己的血一点点地流出来、流出来,直到装满那个五毫升的小盒子。
“你的愿望?”她问道。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开口:“ 呃……我想我的母亲很需要美貌…她总是说…嗯…如果自己再漂亮一点,像个上流的小姐,或许就不会被父亲责罚…只要父亲足够宠爱她……她说、她说……”
“她说我也可以跟我的哥哥一样上学、学习优雅的绘画或者是插花…”
她好像回忆的很痛苦,绞尽脑汁的想要艾尔雅认可她的愿望。
只不过艾尔雅的目光从开始的怜惜,到无奈,再到残酷和冰冷仅仅用了几秒的时间。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觉得这个姑娘活该,但没人活该受苦,再怎么样活该的也应该是未来姑娘的父亲。
若不是她父亲的无能,女孩的母亲确实能像上流小姐一样漂亮。
但艾尔雅没什么同情心,她所能联想到的最终情感也只不过是“嘲讽”。
如果她是这个姑娘,她觉得她能做的更好——起码不会浪费这么一个许愿的机会。
最后,艾尔雅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写下了女孩的愿望:让母亲变得像上流小姐一样精致漂亮。
“拿好你的信纸吧,明天它将化为光明,同时,你的神标记也会消失不见。”
女孩好像很满足,六岁孩童的天真在她脸上淋漓尽致:“谢谢您,我希望我的母亲也可以跟您一样美丽,您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多么纯洁的祝福,可她只是露出了一个淡笑,目送着女孩独自从神殿离开。
愿望没办法被回收,也没办法更改。
所有人都会后悔,天上掉的不会是馅饼,而是无边无际的、摧毁信仰的陷阱。
①:两千英里约等于三千两百公里。
②:四磅约等于一点八千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