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风明月，北方的冬天是真的冷，但我并不是很想进去，冷风吹的，倒是吹出了自己的眼泪。我趁羽生结弦不注意，伸手把自己的眼泪擦了干净。

　　“呐，这个还你。”

　　羽生结弦伸手，递给我一个手绳，我轻声一笑，道了声谢，接过手绳，带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和面包饺子的时候不方便，我就拜托阿姨帮我收着，走的时候我光顾着跟金博洋打岔，阿姨找不到机会，就把手绳给了羽生结弦，让他还我。

　　“这个手绳，很特别。”

　　“已经很旧了，对不对。”转动着腕上的手绳，我知道羽生结弦的疑惑，这手绳光看就知道已经带了很久了。

　　“天天有没有很你说过，我是家里的宝贝。爸爸，妈妈，哥哥，都宠着我。”

　　羽生结弦似乎回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他记得，天天和他说过，这个小丫头是他们家的小宝贝，掌上明珠。

　　“他们宠着我，不止是因为他们人至中年才有了我这么个女儿，我哥十五岁有我这个妹妹。”我抽了抽鼻涕，“中国汶川，08年的时候，发生了地震。”

　　提及地震，我看到羽生结弦神色有些伤感。

　　“我在那儿。哪个时：候，十岁，一个人在废墟底下被压了三十三个小时。靠着从缝隙透过的一点点雨水，就那么撑着，我很饿，很累，也很痛，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我很怕，很怕自己就会像阿婆一样，永远都睡了过去，我强迫自己不要睡，可还是会累的睡着。然后被救护人员救出来，转移到避难所，在那儿待了一阵子，后面把我交给了我父母。我父母找到我的时候，他们都快疯了。这个手绳，是我在汶川的时候，当地一个婆婆编的，她送给的。我就当，纪念过往的生灵了。”

　　我第一次讲这个事情，十岁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但是我从来不会和他人提及我当时被压在废墟底下的感受，因为，我怕我父母伤心。这件事，他们对我，一直是愧疚。

　　我讲完，身边的人突然走近屋子里，我回头看了眼，也没管他。突然，身上一暖，一个毛茸茸的毯子裹在我身上，羽生结弦拉着我，坐在庭院的双人秋千上。阿公阿婆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俩经常拉着手，坐在秋千上，回看自己的一生。

　　羽生结弦帮我理了理毯子，和我讲着2011年，日本仙台的那场地震。他的过往，他的经历。

　　我把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裹在毯子里，一定是风太凶了，把我的眼泪都惹下来了。我缩在毯子里哭，这次我没有用日语，而是说着自己的母语：“那个时候，他们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好怕，好怕见不到我的爸爸妈妈，见不到哥哥，见不到我的朋友们，我还没把家里的黄熊精的归处安排好呢。我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去过，好多美食没吃过。我好怕，真的好怕，当时是五月份，但是感觉跟现在一样冷。虽然有块大的混凝土隔着，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可是我还是好痛，好怕，又饿又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了，后来他们给我算时间，说我被压在那三十三个小时，我真的好怕……”

　　我哭的声音一直都不大，但是已经有些崩溃，后来被羽生结弦搂在怀里，我也不管不顾，直接把鼻涕眼泪都抹在对方的衣服上。可能是手绳，是这晚的风，也可能是一样和我经历过地震的羽生结弦，让我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感觉。

　　其实要说惨，仙台那场地震，震没了一切。汶川不是我的家，我人活着，回来之后，家里还是好好的。可仙台是他的家，在避难所的日子，他熬的也很辛苦。不过好在，只要人都还在，就一切都是好的，人还在，胜过一切。

　　羽生结弦看着瘦，但是被他搂着真的很有安全感，他缓慢的揉着我的脑袋，想要安抚我，在温暖的臂弯下，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羽生结弦视角：

　　在三种语言掺杂着的协商下，堇堇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四合院，晚上就住这儿了。堇堇怕我不习惯，就把我和天天塞在了一个房间里，堇堇还拿来了她哥哥赶紧的衣服让我们换洗。天天去洗漱了，我站在二楼看着庭院，她站在那儿吹风，想找一个下去的理由。手不自主地摸进口袋，我眼睛一亮，找到了合适是理由。

　　不过堇堇没有问我为什么出来了，反而是问我为什么一开始吃饺子的时候那么忧郁。天地良心，这都是天天情报有问题，堇堇做饭那么好吃，天天却说吃了没半条命。她解释了才知道，原来是天天运气不好，他吃的是堇堇哥哥做的饭。堇堇倒数三二一的时候，我和天天不约而同地把饺子塞进了嘴里。天天和我说过，她是家里的小公主，性格又讨喜，在哪儿都有人宠着，有人惯着。好歹是堇堇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我也不想让她失落。

　　挺震惊的，堇堇会带我和天天去那个中医馆。天天说，他也是第一次来，可能是托我的福。是我的福吗？天天说堇堇喜欢我。我知道，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个个小娃娃，我不傻，看得见。但我也只当她对我的喜欢是粉丝对运动员偶像的喜欢。她好像挺关心我的，陈老先生给我看脚踝的时候，她在边上，他们讲的什么我也听不太懂，只是堇堇一直皱着眉头，后面我问她，她也不告诉我，只是让我好好休息，我回国之前觉得不舒服了可以随时来按按。说实话，没想到，我本以为是带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但是一个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总有不一样的奇思妙想。

　　月が綺麗です。堇堇用中文说今晚月色很美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但是我没有反应，我不知道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身为一个中国人，她知不知道在日语里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含蓄地表达好感，表达爱意。还是说，她只是在感慨，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看。中国古代的诗人，就总喜欢以月为诗。堇堇很淡然，除了鼻尖被风冻得有些红，其他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反应，我无奈地笑了笑，只当自己想多了。

　　风吹得清醒了些，我才想起来手绳，就把东西还给了她，我感觉到她似乎不是很开心。她把手绳带在了腕上，自顾自地讲着她的故事，她顾及过了，因为说的是日语，而且语速很慢。很难想象，十岁的小女孩，一个人被压在废墟里时的无助与恐惧。我走进房间，从沙发上拿了个毯子，把她整个人包在毯子里。再站她腿就麻了，所以我把她拉到秋千处坐下。我慢慢的，用最慢的语速，讲述我经历的那场地震。

　　她听得很认真，一直低着眼睑，会用中文表达的，我都尽量用中文。后来，后来她哭了，甚至有些崩溃。晚饭在中医馆，她好像陪那位姨姨和叔叔喝了一点点酒。所以，她语速很快，我真的很难在那一刻理解她说什么。但我想，是被压在废墟底下的感受吧，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给她一点温暖。她把鼻涕眼泪抹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在那一刻，我萌生了一种想要学中文的念头。不为了别的，只是想在她无助的时候，给一两句她听得懂的安慰。

　　堇堇在我怀里睡着了，因为哭的有些惨烈，她睡着的时候身体还一抽一抽的。天天哼着曲来找我，见我抱着堇堇，正想起哄，我示意天天别出声，因为她睡着了。天天凑近了看，问我她怎么哭了，我告诉天天她刚刚回想起了十岁时候的事情。天天秒懂，他还说他洗澡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哭，还以为是幻听。

　　天天拉着门，我抱着堇堇，把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轻声关了房门，天天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俩怕不是有戏？”

　　我面露迷茫，问了句什么，天天也没有和我解释，他下去喝口水，让我抓紧洗漱。走近房间的浴室，看着镜子里耳根红到底的自己，我笑了。其实我听懂了，在民宿，堇堇追剧的时候说，这俩人肯定有戏，没听懂，她就换了个方式用日语解释给我听。

　　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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