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卷着梧桐叶的碎影，掠过录音棚紧闭的玻璃窗。
宋亚轩指尖压在吉他弦上，尾音的颤音被他收得极轻，混着空调出风口的凉意，在空旷的房间里散了个干净。他摘下耳返，指尖还残留着拨弦的薄茧触感，眉头微蹙——第三遍了，副歌的转音还是差了点什么，像是满心的情绪卡在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
“宋老师，”助理敲了敲玻璃门，声音放得很轻，“新对接的编曲师到了，说是有想法想跟您聊聊。”
宋亚轩抬眸，目光掠过助理身后的人。
女孩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手里抱着一沓装订整齐的乐谱，指尖还夹着一支没盖笔帽的黑色签字笔。许是刚跑上楼，她额角沾着薄汗，几缕碎发贴在脸颊，抬头时撞进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声音清亮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宋老师您好，我是许慕妍。”
宋亚轩点点头，示意她进来。
许慕妍抱着乐谱走到调音台前，没急着寒暄，反而把其中一页谱子抽出来，指尖落在副歌的某个音符上：“我听了您刚才的录音，这里的旋律如果换成切分音，再叠一层拇指琴的音色，应该能把您想表达的那种……怅然感，托得更透一点。”
她说话时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揣着一捧细碎的星光，说起专业内容时的笃定，和方才那点紧张判若两人。
宋亚轩的目光落在她指尖的位置，那正是他卡了一晚上的地方。
他没说话，只是将吉他往怀里收了收，抬眼看向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哦？那你说说，具体怎么改？”
录音棚里的灯光像融化的琥珀，在许慕妍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她听到宋亚轩的反问，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冰凉的金属纹路。
"这里。"她的笔尖点在谱面第五小节，墨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蓝黑色漩涡，"如果用降半音的滑音处理，配合拇指琴的空灵质感..."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猛地咬住下唇，睫毛慌乱地颤动，"抱歉，我是不是太冒失了..."
宋亚轩忽然伸手按住琴弦，木质共鸣箱传来细微的震颤。他歪头时脖颈拉出好看的弧度，锁骨处的银色项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录音棚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许慕妍的呼吸声几乎要淹没在这片寂静里。她看着宋亚轩修长的手指在吉他品丝上游移，指腹压着琴弦微微泛白。
"继续。"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带着颗粒感的温柔。
许慕妍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犹豫的弧线："其实......整首歌的情绪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烛火。"她的笔尖突然变得有力，"拇指琴的泛音可以制造那种若即若离的光晕感。"
宋亚轩的睫毛在顶灯照射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忽然把吉他横放在膝上，左手无名指轻轻叩击琴箱侧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像这样？"
许慕妍的眼睛倏地睁大。他叩击的节奏恰好是她脑海中构思的拇指琴前奏，连轻重变化都分毫不差。她下意识抓住调音台上的铅笔，笔杆在掌心转出残影。
"对！就是这种......"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发现宋亚轩正凝视着她转笔的手。那支铅笔啪嗒掉在谱架上，滚了两圈停在《孤岛》的标题旁边。
宋亚轩忽然笑了，眼尾挤出两道浅浅的纹路。他弯腰从设备箱里取出个绒布包，解开绳结时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试试这个。"他推过来一架黄铜制的拇指琴，琴键上还留着常年摩挲形成的氧化痕迹，"去年在非洲巡演时淘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曲子。
录音棚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中央空调送风口飘出的冷气在两人之间流动。许慕妍盯着那架泛着古铜光泽的拇指琴，指尖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怕碰坏了？"宋亚轩忽然用食指轻拨琴键，一连串晶莹的音符蹦出来，在密闭空间里荡出细小的回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黄铜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
许慕妍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右手。她的指甲剪得圆润，指腹刚触到金属琴键就条件反射般蜷缩起来："音色比市面上的浑厚好多......"
"试试副歌那段。"宋亚轩不知何时挪近了半步，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琴箱的檀木味漫过来。见许慕妍还在迟疑，他突然抓起她的手腕带到正确的位置，"C大调分解和弦，就像这样——"
她的皮肤瞬间绷紧。宋亚轩的虎口有层薄茧，温热干燥的触感透过腕表金属链带的缝隙烙在脉搏上。拇指琴突然发出串错落的叮咚声，原来是许慕妍手抖碰到了其他琴键。
"对不起！"她触电般缩回手，耳尖烧得通红。钢笔从乐谱夹缝滑落，在防静电地毯上滚出闷响。
宋亚轩弯腰捡笔时，后颈棘突在衣领间若隐若现。他把笔递回去时突然停顿："笔帽呢？"
"啊？"许慕妍慌忙翻找口袋，针织衫袖口勾住了谱架螺丝钉。她使劲一拽，哗啦——几十页谱纸雪花般散落满地。
许慕妍蹲下身去，纸张边缘划过指尖带起细微的刺痛。她听见宋亚轩也屈膝跪在地毯上，衣袖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这张是主歌第二段的变奏。"宋亚轩拾起一张谱纸，指尖点在修改过的和弦标记上，"你加了减七和弦？"
她抬起脸，正好看见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空调风扫过他后脑翘起的碎发，发尾在灯光里泛着柔软的栗色光泽。
"嗯..."许慕妍捏着皱边的纸角轻轻拽回来，"原版的大三和弦太明亮了，不符合'孤岛'的意象。"她的指甲无意识刮蹭着纸面上铅笔写的批注，"就像...涨潮时礁石上反光的泡沫，美但是留不住。"
拇指琴突然从茶几滑落，黄铜琴键撞击地面迸发出凌乱的泛音。宋亚轩伸手去接的动作慢了半拍，小指关节磕在桌沿泛起一片红痕。
"小心！"许慕妍几乎是扑过去接住琴身，掌心肌肤贴上冰凉的金属底板。她的发梢扫过宋亚轩手背，带着洗发水残留的茉莉气息。
两人同时僵住。宋亚轩收回的手悬在半空，腕表秒针走动的咔哒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许慕妍注意到他食指内侧有道新鲜的伤口，结痂边缘还泛着嫩粉色。
"昨天试新效果器的时候..."他顺着她的视线蜷起手指，伤口藏进掌心，"被拨片划的。"
录音棚的门突然被推开，助理端着两杯美式咖啡走进来。
许慕妍慌忙直起身，膝盖撞到茶几边沿发出闷响。她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下意识揪住针织衫下摆，布料在指节间绞出褶皱。
"小心。"宋亚轩的声音擦着她的耳廓掠过，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鬓角的碎发。他伸手扶住摇晃的咖啡杯，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慕妍接过咖啡时指尖微微发抖，冰凉的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她纤细的腕线滑落。她抿了一小口，苦涩的液体在舌尖蔓延开来，这才发觉自己喉咙干得发疼。
"这个力度。"宋亚轩突然拿起拇指琴，指尖轻轻刮过琴键。一串涟漪般的音符在空气中荡开，像雨滴落入深潭，"是不是你想要的质感？"
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慕妍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指节凸起的弧度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她放下咖啡杯，杯底在玻璃桌面磕出轻响。
"再...再轻一点。"她鼓起勇气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手指的前一秒停住，悬在半空的指尖微微蜷缩，"像羽毛落在水面那样。"
宋亚轩的睫毛轻轻颤动，手上的动作忽然变得极轻。这一次的音色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朦胧的雾气，在录音棚的密闭空间里缓缓晕开。许慕妍的瞳孔微微扩大，嘴唇无意识地张开。她突然抓过旁边的铅笔，在乐谱空白处飞速记下几行潦草的音符，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录音棚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一盏暖黄的台灯笼罩着两人。许慕妍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墨迹蜿蜒如游走的溪流。她突然停下，咬着下唇将稿纸推到宋亚轩面前："您听这段。"
宋亚轩的指腹轻轻抚过那些跃动的音符，喉结上下滚动。他忽然拿起吉他，指尖拨出一串低沉的琶音，和纸上旋律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许慕妍的呼吸停滞了。她看着宋亚轩闭眼弹奏的模样，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他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每一次拨弦都能看到肌肉的轻微起伏。
"就是这样......"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宋亚轩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她："再来一次。"他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这次加上拇指琴。"
许慕妍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搭上琴键。第一声脆响在空气中炸开时，她明显感觉到宋亚轩的目光灼热地落在她手上。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逐渐变得坚定，一个个音符如同珍珠般滚落。
吉他和拇指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两条缠绕的藤蔓向上生长。宋亚轩的脚尖轻轻打着拍子，鞋尖在地毯上磨出细小的声响。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等等。"许慕妍突然停下，皱眉盯着自己的手指，"这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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