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天还未亮,青龙部已是一片灯火通明。蓐收身着大红喜服立于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茉莉暗纹。晨风穿窗而入,吹得烛火摇曳,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大人,该出发迎亲了。”侍从捧着鎏金发冠轻声道。
蓐收深吸一口气,任由侍从为他束发戴冠。铜镜中的男子剑眉星目,眼中是掩不住的期待与紧张。他忽然想起两年前那个雨日,淑慧蹲在泥泞中为受伤小鹿包扎的模样——那时她发丝凌乱,裙角沾满泥水,却比任何盛装贵女都耀眼。
“吉时到!”
随着礼官一声高喝,青龙部正门洞开。
八匹雪白天马踏云而出,蓐收端坐为首的马背上,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听说新娘子是瞫氏贵女,曾经......”
“嘘!那可是青龙部未来的主母......”
窃窃私语声被喜乐淹没。蓐收握紧缰绳,目光始终望向瞫府方向。天马踏过云桥,五神山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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瞫府
淑慧端坐妆台前,由着喜娘为她描眉点唇。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映得她肌肤如雪。馨悦挺着孕肚在一旁帮忙整理嫁衣,阿念则抱着小棠梨轻声指点。
“表姐别咬唇。”阿念将女儿交给乳母,伸手抚平淑慧蹙起的眉心,“口脂都要花了。”
淑慧松开被咬得泛白的下唇,指尖紧紧攥着嫁衣上的茉莉绣纹。镜中新娘明艳不可方物,可那双杏眸却盛满不安。
“我......”她刚开口,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
“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到门口了!”
喜乐声由远及近,淑慧猛地站起身,又被馨悦按回绣墩:“别急,还得让他作催妆诗呢。”
府门外,蓐收利落地翻身下马,却被瞫氏子弟拦在阶前。为首的少年拱手笑道:“将军想迎娶我家姐姐,须得过三关。”
第一关是武试,蓐收徒手劈开十块青砖;第二关是文试,他对答如流地解了《诗经》隐谜;到第三关时,少年却捧出个空酒坛:“最后一关,请将军当场作催妆诗。”
四下顿时安静下来。蓐收望着紧闭的朱门,忽然朗声吟道:
“茉莉未开已倾心,两载守候终得聘。
今朝红妆为卿绾,此生白首不相离。”
门内传来女眷们的惊叹声。
片刻沉寂后,朱门缓缓洞开,露出披着盖头的新娘身影。蓐收呼吸一滞,快步上前,却在触到淑慧指尖时放轻了力道。
“我来接你了。”他声音很轻,却让红盖头下的淑慧鼻尖一酸。
按礼俗,新娘需由兄弟背上花轿。可当瞫氏少年蹲下身时,蓐收却突然上前:“我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小心翼翼地将淑慧打横抱起。嫁衣上的茉莉香扑面而来,隔着层层衣料都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不合规矩......”淑慧在盖头下小声抗议。
蓐收将她稳稳抱上天马,俯身在她耳边道:“我的夫人,自然要亲自护着。”
八匹天马踏云而起,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返回青龙部。
淑慧靠在蓐收怀中,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觉得那些忐忑都化作了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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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部正厅张灯结彩,宾客早已济济一堂。少昊与静安妃坐在上首,左侧是抱着明湛的涂山璟和牵着晏清的阿念,右侧则是抱着兮予的丰隆夫妇。句芒小心护着孕肚明显的馨悦,时不时为她递上酸梅汤。
“新人到!”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蓐收牵着红绸引淑慧入厅。喜娘高声唱着吉祥话,将两人的衣角系成同心结。
“一拜天地——”
蓐收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身旁的新娘。透过盖头的缝隙,淑慧看见他喜服下摆沾染的尘土——那是他坚持步行牵马时沾上的。
“二拜高堂——”
少昊眼中带着欣慰,静安妃则比划着祝福。青龙族长夫妇笑得合不拢嘴,瞫族长更是红了眼眶。
“夫妻对拜——”
俯身时,蓐收的指尖轻轻擦过淑慧的手背。那一瞬的温度让她想起两个月前在户部值房,他滚烫的掌心也曾这样抚过她的腕间。
礼成后,宴席开始。按照习俗,新娘需先入洞房等候,新郎则要招待宾客。可当喜娘要来扶淑慧时,蓐收却道:“我送夫人过去。”
满座哗然中,他再次将淑慧抱起,大步走向新房。身后传来丰隆的起哄声:“蓐收大人这是等不及了啊!”
淑慧羞得把脸埋在他肩头,却听见头顶传来低沉的笑声:“他们说得对。”
新房外种满了茉莉,洁白的花朵在夜色中散发着幽香。蓐收将淑慧放在铺着百子被的床榻上,却没有立即离开。
“等我。”他隔着盖头轻吻她的额头,“很快回来。”
待脚步声远去,淑慧才敢轻轻掀起盖头一角。屋内红烛高烧,案几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全是她平日爱吃的。最让她惊讶的是床帐上绣的不是寻常的鸳鸯,而是那日碧波池畔的垂柳,连池中锦鲤都栩栩如生。
窗外传来宴席的喧闹声,淑慧抚着嫁衣上的茉莉纹,忽然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直到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酒气的蓐收快步走来,她才慌忙放下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