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西风共白头（六）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窗外寒月皎洁，凉风入喉，温客行身着一袭月白锦衣，长身玉立，望着四季山庄的某一处出神。

“老温，大半夜站在这里干嘛？快去睡觉。”

周子舒拍了拍他的肩，神色温柔。

“阿絮，那位晋王，好像还没有死心啊。”

四季山庄有很多晋王的暗哨，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监视着，这些人白天悄无声息，不敢闹出动静，到了夜晚，倒是有些猖狂了。

周子舒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孔不入的监视，“他们不想睡，就让他们呆着吧，晋王现在还不会动我。”

温客行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而笑着道：“阿絮，你的眉毛歪了，我啊，可是个画眉高手，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温客行推搡着他，周子舒很快就坐在了妆台前，案上摆放着一面铜镜，周子舒看了眼镜子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脸，那眉毛，好像确实是有些歪了。

温客行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只眉笔，另一只手按在他的眉心上，神色极为认真地为他画眉，一点一点，均匀细致，好像在对待一件巧夺天工的珍贵艺术品，周子舒一个大男人，被他这么一眨不眨地近距离盯着，面上不禁有些发热，他捏了捏自己的嗓子，有模有样地咳了几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你好了没？”

周子舒开始催他，自己又不是个女人，随便弄弄就好了。

“阿絮，别急嘛，这可是个大手笔，急不得的。”

温客行笑容满面，仍用那样灼热的目光一寸寸掠过他的脸，从眉骨到鼻梁，从嘴唇到下颌，眼中的笑意愈发深邃起来。

终于，在周子舒闭上眼睛即将睡着的时候，温客行放下了手中的眉笔，双手捧住他的脸，细细端详好一会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阿絮，你快看看自己，怎么样？”

周子舒睁开眼，往镜子里撇了撇，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细长的眉目微微上挑，对上温客行满含期待的目光，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你画得很好。”

“真的嘛？”温客行两眼放光，喜不自胜地抬了抬下巴，“我就知道，阿絮你一定会喜欢的，以后每一天，我都给你画眉，好不好？”

“每一天？”周子舒精确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字，“你不走了吗？”

温客行坐了下来，慵懒地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胳膊，“不走了，阿絮，以后我们比邻而居，到了八十岁还能一起放牛，在草地上晒晒太阳，你说好不好？”

“阿湘呢？你不管她了吗？”

“这臭丫头最近好像有了心上人，也罢，女大不中留，等把阿湘发嫁了以后，我就回来陪你，我们一起在四季山庄，长长久久地住下去，岂不美哉？”

周子舒短促地笑了一声，月光柔和，洒在两人的侧脸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阿絮，你有没有听说过张敞画眉的故事啊？汉宣帝的时候有个叫张敞的官员，处事快捷，赏罚分明，也算是个好官了，他的妻子幼时受伤，眉角有了缺点，所以他在上朝前，每天都要替他的妻子画好眉毛......”

周子舒听他讲得愈发怪异，不禁问道：“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温客行看着他，轻轻地笑了笑，只是到底，什么也没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