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风凋碧树（四）

沈凉雨是在一个潮湿阴暗的山洞中醒来的。

洞里生了一堆火，驱散了些许寒意，沈凉雨四处看了一眼，洞内只有他一个人，身上的几处致命伤口已经被人包扎过。

他怔怔地看着包裹在自己身上的衣带布条，难得出神地发了会呆。

“你醒了，将就着吃吧。”温客行捧着一堆青涩的果子走了进来，随便拿了几个砸给他。

沈凉雨堪堪接过，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的伤还好吗？”

温客行在火堆前坐了下来，沉思许久，道：“沈凉雨，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本座不需要你来保护，你也保护不了本座，不要再有下次了。”

“谷主说的是，是在下多此一举了，谷主......多谢你为在下疗伤。”

“我不喜欢欠任何人的人情。”

心中有一个问题呼之欲出，沈凉雨看着他冷淡静默的侧脸，忽而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谷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那位周首领，难道也只是为了还一个人情吗？”

温客行瞳孔倏地一缩，一道寒光射向他，“本座要做什么，岂容你来质问？”

沈凉雨眼中的光芒片刻便黯淡了下去，手中的青果霎时间也索然无味，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偏偏要多此一举，到头来还不是要落个笑话。

温客行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问道：“沈凉雨，你三番五次地向本座示好，究竟想从本座这里得到什么？”

沈凉雨垂下眼眸，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委屈，他小声嗫嚅道：“谷主可还记得郭家庄这个地方？”

恰逢洞外飞沙走石，北风呜咽，将他的声音吹散在风里，温客行没有听清，身体微微前倾着问道：“什么？”

沈凉雨失落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彼时的沈凉雨还只是个小男孩，连年的饥荒让村里人苦不堪言，一夜狂风后，屋檐上的瓦片几乎都被吹落，摔碎一地，凄风冷雨从破旧的窗间灌了进来，病榻上的娘亲别无他法，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他，跟着村里的人一同迁徙，沿途全靠乞讨，饿死的人们尸体堆叠起来足有山高。

行至郭家庄时，沈凉雨又累又饿，腹中空了太久，再无力气行走，娘亲本来就病着，一路上又水土不服，很快就倒了下去，沈凉雨抱着昏迷的母亲在路边撕心裂肺地哭喊，乞求路过的人能救救他们，可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安保，就算心有不忍也还是匆匆掠过他们继续赶路。

“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求求你们！”

沈凉雨跪在地上，一次次地拽住过路人的裤管，又一次次地被一脚踢开。

就在他濒临绝望时，视野中出现了一袭绣着青竹的月白色长袍，沈凉雨一如既往地拽住它，这一次，却没有被推开。

长袍的主人缓缓蹲了下来，沈凉雨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那样一张清雅出尘、眉目如画的脸就映入了眼帘。

沈凉雨张了张嘴，想让他救救自己的娘亲，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

“别担心，我会救她的。”温客行替他擦了擦眼泪。

“阿湘，拿出些干粮来分给这孩子。”温客行转身对身后的小丫头吩咐道。

沈凉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又变得湿润起来。

温客行把沈凉雨的娘亲抱上马车，替她把脉，运用真气为她驱散体内的湿寒，马车行到镇上，温客行立刻就让阿湘去药铺抓来几副中药，连着一些盘缠和干粮一并交给了沈凉雨的母亲，临走时，沈凉雨拽住温客行的衣角，问他叫什么名字，温客行没有回答，他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对沈凉雨说：“你还是不要知道我家主人叫什么了，这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

温客行把马车也留给了他们，沈凉雨坐在车内，掀开帷幔，目送着不远处那一道风姿绰约的挺拔身影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