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踏马蹄清夜月（五）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周子舒十年了，十年不归路，我记得四季山庄每张死在我面前的脸，他们都死了，唯独我活着，凭什么？

寂寥无声的夜里，雪落无痕，月光清冷，照不亮这一世的黯淡，院里有几枝梅花怒放，暗香浮动。

周子舒跌跌撞撞地行于雪地里，雪面上留下的脚印深浅不一，就像他这一生走过的路，坎坷不定。

周子舒当然是凭我不配好死！我活该活着！天窗首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这么耀武扬威地活着，却保不住一个我想保护的人......

周子舒在雪地里自问自答，他遥望着苍天，却找不到那些人的脸，旧伤顽疾，不可根治，发作时常常锥心刺骨，他紧紧攥住自己的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白雪染血，殷红妖冶。

整座晋州城都被茫茫大雪所淹没，高处不胜寒，处于黎淳殿的晋王，日子也并不好过到哪去。

晋王子舒为何迟迟不来见孤王啊，他的伤还没好吗？

大殿内，段鹏举跪在殿前，正在向晋王请安。

段鹏举回王爷，逆臣网罗高手为虎作伥，个个武功高强，首领久未出手，今次只怕又是牵动了内伤，这几日正在闭关疗养。

晋王微不可查的叹气一声。

晋王自从他为了秦九霄之死，吐血晕厥之后，他这内伤多久了，一年多了吧？

段鹏举回王爷，是的。

晋王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眼中染上了愠怒。

晋王为了一个秦九霄就这样，真是难堪大用！让他尽快来见孤王！

段鹏举属下遵命！

重明苑内，周子舒正在提笔挥毫，描摹着墙上的一幅丹青画卷，画上是八十一朵梅花，边侧题着一行醒目的字：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

——八十一个兄弟跟着你来到了晋州，如今只剩你我，连九霄都死了，还有什么四季山庄！

毕长风受刑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一次次在耳边回荡，宛若梦魇罩住了他，叫他辗转难安。

不惜性命也要离开天窗的何止毕长风一人，早在一年半前，周子舒就为自己打下了七窍三秋钉。

七窍三秋钉其实有两种打法，若是一次连钉七根下去，受刑人不久便会渐失五感，只能以废人之身苟活三年，但若是每三个月钉进一颗，让那钉子一点点长进肉里，与自身化为一体，虽然也是只有三年之命，却能剩下五成武功，还能保住五感渐次丧失，直到最终。

只是需要忍受三年又十八个月的锥心蚀骨之痛。

周子舒跪坐在案板前，解开衣带，袒露胸腹，他的胸前赫然已是满目伤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拿出一把锋利的戈和一柄匕首，一点点将那已经发脓溃肿的腐肉挖了出来。

快要痛到昏厥时，镜中似乎出现了秦九霄的身影，他朝他伸出手来，大声喊道：“不要啊！”

周子舒九霄，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是我活该！四季山庄八十一人，九九归一，统统葬送在我手里，传承断绝，我一个都保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