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四）

沈钧之回京谢恩不久就接任了户部尚书的职位。户部掌管了全国的钱粮，是个肥差，每个在户部的官员都能够在这里吃得肥肠满脑，更何况是尚书大人呢？

皇帝给了沈钧之这个职位，不仅是嘉奖，更是捧杀。是把沈钧之在众人面前捧得高高的，一方面显示天家恩惠，一方面让他遭人妒忌为他树敌。

沈钧之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懂得皇帝的心思。他以为自己只要在职位上兢兢业业不贪图一丝钱财，便可以相安无事。

可须知，越是风平浪静的水面越是能容下腾蛇蛟龙。沈钧之自上任起便尽心尽力处理户部事务，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如果要开始一件事情就要把它的前后文书都找出来。大家不明白新任户部尚书为什么总是如此忙碌，除了早朝，其余时间都在值房里面呆着，甚至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值房度过。只有他与身边好友知道，他在查账。

他查的帐除了户部的账单——开支与收入，还有每一笔钱具体的来源与流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曾经粗略计算过全国每年税收和户部上报的实际收入的差值，心里有些疑惑。因此他不在处理公务的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值房里，查阅近三年的文书圣旨与账目。

如他所料，税收存在很大的问题。拨给军队的天价军费也本不富裕的国库雪上加霜，后来他看到了拨给自己在西南山区的军费——整整虚高了一倍。

沈钧之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在他印象里，实际上拨给他的军款远远小于这个数目。他当即去找户部的档案，想要找到当年自己给内阁的八百里加急信件——出乎他的意料但却也可以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这封信件，所有关于这份指出的文书只有两份，一是一份仿着他的字迹写成的请求要5万士兵军饷的文书——下面有着当时内阁首辅张安正的票拟，另一份是司礼太监写好的批红——还是五万军饷的，上面是皇帝的玉玺盖的印记——批准拨款。

可是，当年的军队只有三万，他要的是三万军饷，批下来的也只有3万人的军饷。

他读懂了皇帝的意思——只等他在上面再安坐几日显示完天家恩赐，他便会被以“吃空军饷”的罪名被免官，甚至是为此丧命。

张安正他知道，与他的父亲是老对手，两人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当朝丞相，两个人都是能够左右半个国事的人，在政见上时时不统一。有时候沈钧之也在想，“既生瑜何生亮？”已经有了一个左右皇帝的内阁首辅，何苦再来一个能够最终定夺大事的丞相？可是，为了防止决策失误，不得不如此。这，是祖制。

他明白张安正篡改他书信的原因，无非是想把他永远赶出官场以此削弱沈家势力。至于户部尚书的职位，大概也只是想要借此寻到他更多的错处吧。

如果不想死，只有解释清楚这多出两万军饷是干什么用的。

是夜，他回到家中，向父亲禀明此事。父子俩沉默良久，终于有了主意。

顾家，京城首富，也是他们的至交好友，或许可以帮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