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潭2——忘情

听邝露说到鲤儿，润玉想起前段时日去太湖。鲤儿如今已长成少年。他不过是流离失所的一个孤儿，自小被娘亲收养，得娘亲教导，勤修苦练，不曾懈怠，如今已能独当一面，镇守太湖，待成年之日，便可封为太湖水君。对此，润玉很是欣慰。

反而是旭凤之子——棠樾，润玉顺路也去看了下。他不修行学习，却在湖里钓鱼，美其名曰，“钓媳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旭凤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拥有一切，或许并不在意，而锦觅不过是格局、眼界都极为狭窄的小女子，自然都疏忽了。

于是他问，“邝露，你可喜欢孩子？”

“喜欢！孩子是希望，是未来，是无限的可能。”邝露回答得干脆利落，自然而然。

“那你会是个好母亲！”润玉想，她的孩子必定是有福的。她自小成长于万千宠爱中，不像娘亲，更不会是荼姚对孩子“所爱非其道。”

“邝露此生，并无做母亲的可能！”邝露淡淡一笑。她既已立誓追随陛下，早已决定终身不嫁，又岂会有孩子？

润玉见她说得如此坚定，有些吃惊，望向她晶莹剔透如露珠般的双眸，满是真诚，可见她并非虚言。

邝露觉察到他的讶异，解释说，“陛下是六界君父，万物生灵皆为陛下子民。陛下悲悯苍生，勤政爱民，邝露誓死追随陛下，亦愿为此略尽绵薄之力！”

润玉看着她坦坦荡荡、无欲无求、无忧无惧的样子，脑中冒出一个念头，“啊？她太上忘情了。”

为什么不呢？那求而不得的情爱，实在太过痛苦，他也是心凉了一地，才彻底放下。

为什么她能忘情？她一向通透。她说过，做神仙嘛，逍遥快活最重要了。她也说过，岁月便如同是烦恼组成的念珠，达观的人，不过是笑着数完这串念珠的。今日虽有挫折，却能坦然面对，方能遇见明日豁达！

他生于暗无天日的泥沼，苦于杀母灭族之仇和夺妻之恨，如今又困于这天帝之位，做了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心境豁达自然远远不及她。

可是她太上忘情了，他怎么办？他的所谓太上忘情，只是深受情伤之后的自我防御，自欺欺人罢。

他再一次有种被抛弃的荒凉之感！不过好在，他笃定，她始终会陪在他身边，这是毋庸置疑的。其实，她何尝不知，这六界于他，不过是枷锁、职责，芸芸众生，给他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和背叛，对他从无善意。或许是她不忍心他被彻底抛弃吧！

可他要怎么告诉她，在他被旭凤炼化穷奇后，无力抵抗血灵子反噬，命悬一线之时，什么天帝之位，什么六界君父，都是浮云。他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筹谋多年，殚精竭虑，倦了，累了，化归天地，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唯一让他有求生意志的是她，她在他身边昼夜不休地服侍，日夜垂泪。他自知时日无多，将人鱼泪赠予她，她拒不肯收，要他发誓一定好起来，她才收。

看着她颤颤巍巍落下的泪，他想到，“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实在不忍留她一人，在这茫茫六界。于是似乎又回到受完三万酷刑那时，他再次告诉自己，“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终于他慢慢挺过那一次，又在她的悉心调理下，加上太上老君的仙丹、岐黄仙官的汤药、六界各种各样的补品，渐渐修复过来。虽然血灵子所损的半生仙寿，已无法补回，但好在龙族本就千秋永寿，纵使只有一半寿命，较之寻常神仙已是绰绰有余。

她太上忘情也好！润玉想，那就让我们的君臣关系，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永永远远，蹉跎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