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热爱

　　在眼下的紧张关头，祁盛却搬离了出租屋，没有告诉祝成风，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逃避？想当初，奋不顾身的追求，如今换来狼狈的仓皇而逃，可笑！

　　收拾完所有的行囊后，祁盛特地去和房东太太道句别，房东是本地人，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眼角微微向下走势，笑起来眯缝成一道月牙，给人浓浓的亲和力。

　　祁盛客气地说:“房东太太，我这个月没住满，应该赔付多少，您说吧。”

　　起初，她显然愣了下，是没想到眼前的男孩如此懂事讲究，这两个月里，经常能看到他为这栋楼的默默付出，比方说，下楼的时候，顺走邻居放在门口的垃圾；楼道窗台上种植的盆栽，定个时间，浇浇水；一周三次四次清理下楼道，等等。

　　她一直以为，勤劳善良许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性，这样的孩子，她总会心生怜惜，何况他还是高考生，又要忙学业，又要忙家务。

　　想到这，房东太太摆了摆手，摇头道:“不用不用，你还是学生，本来就没经济收入，我怎么能让你赔付呢。”

　　祁盛微怔:“理应赔付的还是要赔，我是成年人。”

　　“不用，真不用，不缺你那钱。”她拧紧眉梢，拍了拍祁盛的肩膀，说:“再说了，你把这里打扫得那么干净，还真的要谢谢你咧。”

　　被这么一夸，祁盛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谦虚道:“应该的，我也习惯了。”

　　“快高考了吧？”

　　“嗯。”祁盛点点头。

　　“好好加油吧，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关键时刻搬家呢？”

　　原因不可明说，祁盛眸色顿时暗了下，沉吟片刻，随口说:“家里有点事。”

　　她轻叹一声，不舍地望了几眼，目送祁盛离开。

　　这些天，气温都没有回升的样子，路上的行人依旧穿上了春装，祁盛身上这件连帽卫衣有点薄，袖子短了些，风轻轻拂过，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臂隐隐透着一丝料峭的寒意。

　　抬头看着站牌，要搭乘的汽车还有一站就到了，下意识地看向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灯亮着，倒有两辆公交并排停着。

　　回去的路大约一小时，期间十几站，祁盛把头靠在窗玻璃上，打了个盹。

　　一闭眼，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影像便会闯进脑海，也许，剩下的几十年，那个少年将会尽数占据，而那晚，会比任何一个晚上都铭记。

　　他们在黑夜中拥吻，在黑夜中热爱，只有黑夜才是无限包容的衬托，在这流言纷飞的乱世。

　　好在祁盛带了医药箱，帮祝成风悉心地擦药，动作娴熟又温柔，温柔到祝成风丝毫没感觉到难忍的疼痛，但他仍诱哄着:“再忍忍，马上就好啰，马上…”

　　祝成风深深凝望着眼下的人已有一阵漫长的时间，明明这家伙的伤比自己深，却作出一副毫发无伤的优雅，这点让祝成风很是费解。

　　眼眶积聚的不止泛滥的泪，最终，祝成风熬不过，一把擒住祁盛的双手:“别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祁盛显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颤，指间的棉签顺势抖落，与此同时，一行清泪唐突地涌出眼眶，原本以为会在他面前一直隐忍着所有无处安放的情绪。

　　却没想到自己那么不争气，这让祁盛顿时无地自容，连忙低下头去，使了使手腕的劲，倒是越发握紧:“说话！”

　　祁盛咬唇:“我们…分开吧…”

　　声音极细微，哑得不像话，祝成风只见那两片微湿的唇嗫嚅半晌，又关上，似没听到，理直气壮地警告:“你要是不说话，那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说着，祝成风握着祁盛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下，那里的蓬勃趋势早就蓄谋已久。

　　祁盛慌张抽回手，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躲闪:“我说，我们分开吧。”

　　片刻后，祁盛又加了一句完全没说服力的话:“为了你好。”

　　很明显，这话纯粹画蛇添足，在准备破罐子破摔的祝成风面前压根不当回事，不由轻嗤:“分开？”

　　亏他想得出，把他推向深渊的人居然还想着悔过自新？

　　“你就真准备提起裤子不认人？”话落，祝成风猛地俯首，一口咬上了祁盛的香肩，力道有些大了，惹得祁盛不禁嘤咛，心也跟着颤栗。

　　窗外的雨停了，树也静了，而风不止，还孜孜不倦地告诉着树，他有多爱他，甜言蜜语一大堆，也没动摇半下树梢，倒是落了一片叶子。

　　祁盛身上的伤痕已经够多了，但祝成风却没了半分疼惜，毫不客气地又撒上了一堆，甚至有比那些人更猛烈之势。

　　“成风，放开…放开我…”祁盛微喘着，呼吸几近剥夺，这次的吻确是令人窒息了。

　　这场硝烟持续了旷劫之久，祝成风像是着了魔似的，狠狠侵略着身下之人的每一寸土地，似在报复着祁盛。

　　祁盛明白，哭着承受，这都是他应得的，是他先招惹他的，所有的罪名都归于他自身。

　　但祝成风始终没进到那片净土，即便那里已然泛滥成灾，即便让他一时心神荡漾，或许，现在的他对于他而言，还只是种信仰，不被世人看好的信仰。

　　在两人眼中却是浪漫。

　　祝成风紧紧拥住祁盛孱弱的身子，脸埋进了他滚烫的后颈，深刻的话语狠狠地烙上了一坑:“这次，就换我替你卖命。”

　　那时，就连空气都停了，何况风呢，是想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情形，让时间永远定格，让彼此静静相拥，直至嵌进互相的灵魂。

　　-

　　这天因为要搬家，祁盛就和班主任请了个假，迷迷糊糊地在车上睡着了，平时的打盹也就浅睡一下，意识还算清醒，耳边还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而这一次却什么也听不到，从混沌的梦里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公交上，有一瞬恍惚，抬头看向窗外，熟悉的街景看久了竟是如此陌生。

　　祁盛瞥了眼脚边的行李箱，不由叹了口气，就在此时，耳畔响起了报站音。

　　拖着笨重的箱子，又回到了这里，都说家是温馨的，对祁盛而言却不然，这次他不在家这么久，祁炀是不是会当他死了然后在他房里无法无天？

　　想到这，不由冷嗤，摸出自家钥匙，还好，锁没换，一开门便看到祁炀坐桌前，撑着脑袋，不时摇头叹息。

　　而对面的男人正研究着一张说明书，嘴里喃喃自语:“…这药得饭后吃，一次三粒，别忘了。”

　　一听到开门声，男人怔然抬眸，旋即，脸上露出一抹怒色:“想到回来了？”

　　祁盛很讨厌他一直用这副严父的语气对他说话，明明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居然也配教训他？

　　他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低眸，看向祁炀，多日不见的祁炀脸色白了一大圈，法令纹又深了些，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着实可怜，让祁盛那颗心微微动摇，闷哼道:“回来了。”

　　他没多少话要对祁炀说，简单的三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话音未落，祁盛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一进房间，顿时傻了眼。

　　真没想到房间里的摆设还会在，祁炀居然没扔掉！

　　不仅如此，房间甚至比他离开前还要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杂物，收拾得有条不紊。

　　祁盛不禁蹙眉，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祁炀，冷嗤:“感谢你没用我房间。”

　　身边的陆朝似乎听出了他的话中有话，拳头不由捏紧，走向祁盛，仍旧用教训的语气道:“你对你爸还是放尊重点，既然你回来了，以后多关心关心他。”

　　没想到，祁盛听完，冷冷地甩下:“没空。”

　　紧接着，门砰的摔上！

　　祁炀轻轻叹气，然后，将整理好的药丸捧在掌心，端起水杯，服药前不忘对陆朝说:“孩子学习压力已经够大了，让他多钻研钻研吧。”

　　“诶，钻研到什么时候？等你变成盒…”

　　“嘘！”祁炀立马出声打断，眼神越发狠戾，这家伙一着急就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差点忘记他们家的隔音不是太好。

　　陆朝见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闭上嘴，但脸颊上方才浮起的绯云仍然没有消散，愧疚地看着祁炀。

　　片刻后，陆朝搀着祁炀，走回房里，把门关上，才敢发起牢骚:“我还是劝你赶紧把病情告诉他吧，医生今天不也说了？最好还是让家属有所准备…”

　　祁炀伸手打断:“我知道，但是孩子快高考了，高考对他的人生来说，是最关键的时刻，我不想阻碍他的前程。”

　　“那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陆朝摊摊手掌，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后面的情况可能会越来越糟糕，有家人陪伴，兴许会好很多。”

　　停顿片刻，他仰着头，长叹道:“再说了，影响考试又如何，人生又不止考大学这一条路才是出路。”

　　对此，祁炀扬手，轻轻抚弄着陆朝紧蹙的眉梢，试图将其抚平，微笑道:“但清北是他的梦想，也是我们当年的梦想呐，我当然是无条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