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6年九月
上半年，秦霄贤接连失去了所有的长辈和最后一个师弟。他曾经在网上看过：人在这种状态下是“广”里面三个“木”——“麻木”的。当时还信以为真，现在只想骂人——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无能为力下的平静罢了——因为他的心好疼、好累啊。
这天，秦霄贤仍独自一个人消化情绪，高筱贝派了个自己门下的小辈儿来帮秦霄贤打扫办公室。
秦霄贤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到一声：“总教习，您这把扇子太好了吧？”
秦霄贤心里一惊，急忙睁眼，一看又立刻站了起来——那小辈儿正拿拿过抹布的手，要打开自己退社那年栾哥送自己的、等自己凯旋的扇子。
“住手！”秦霄贤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翻涌，跌回椅子上。
那小辈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小心地放回去，过来扶秦霄贤。
秦霄贤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开：“去叫高筱贝过来……”
小辈儿还想挣扎：“总教习，我错了……”
“去！”说完秦霄贤就听见匆忙跑出去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秦霄贤的视力恢复了，力气也恢复了一点儿，正打算自己坐舒服一点儿，听见了敲门声。
门外是高筱贝带着个比那个小辈儿大两辈儿的人和那个小辈儿来了。
高筱贝见秦霄贤抬头，连忙快步过来扶他：“秦叔，您慢点儿。”
秦霄贤挥挥手：“你也没比我小几个月，你快慢点儿吧！”又冲那个被叫来的小辈儿道：“快扶你们家长辈坐下。”
高筱贝坐好后问道：“秦叔，我门下这孩子怎么惹您生气了？您跟我说说。”
秦霄贤看向高筱贝又叫来的小辈儿：“手上干净吗？去把那边柜子里第二层中间靠左第二把扇子给我拿来。”
高筱贝一听就愣了：这是师父当初送别秦叔的扇子啊！
秦霄贤看高筱贝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明白了，趁派去取扇子的小辈儿还没走到：“顺便帮我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毁了的。”
小辈儿将扇子小心翼翼地取过来双手递给秦霄贤：“总教习，就这一把。”
秦霄贤接过来，心都碎了——不用打开都能看见脏水渗进去了，扇面——毁了……
秦霄贤苦笑了一下：“筱贝啊。”
高筱贝忙道：“师叔您说。”
秦霄贤反复转看着扇子，不忍打开：“按理说，这是你高家门内部的事儿，可这是你师父赠我的扇子——意义你也知道……”我能不能旁观？
高筱贝忙截住秦霄贤的话：“师叔，筱贝拦您的话冒犯了。您是德云社的总教习，自然是有权利处置他的。我带另一个小辈儿来，也是方便您教育这个办错事儿的。”
秦霄贤闭上眼睛后又睁开看向远处：“栾门的规矩你还记得吧？按你师门的规矩来，毕竟这是栾哥送我的。”
高筱贝忙道：“我记得，秦叔。”
高筱贝刚要开口，秦霄贤又伸手止住他：“加上背班规吧——毕竟是我罚，按我秦门的规矩：每条班规背慢点儿，一条十下，背两遍。你不是我门下的，按一条五下算——就这样吧。”
高筱贝说道：“自己去取藤条过来。”
秦霄贤立刻看向高筱贝——可自己已经说了让他罚，也不好驳他面子。
高筱贝朝秦霄贤笑了笑，示意屋里那个小辈儿取个条凳过来——现在市面上早没有这东西了，这是德云社专门找地方定制的。
等犯错的小辈儿自己取了藤条回来后，高筱贝才又开口说道：“擅动长辈的东西按戒尺是一百下，损坏翻倍，今天看在用藤条罚你——就不给你翻倍了。”
那个小辈儿躬身双手将藤条交给执行惩罚的人后跪下说道：“谢高老。”然后老实地去条凳上趴好。
在拿着藤条的小辈儿要开始惩罚时，高筱贝眼神示意他轻点儿别打坏了。
秦霄贤自然知道这些小动作——高筱贝也没避着自己。
秦霄贤闭上眼，听着藤条挥动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受罚的小辈儿忍痛背班规：“一yí…不准…欺…师灭ei…祖……二ér……”脑海中想起了栾云平——那年四十三岁的栾云平：
那年自己刚收司空筱执，还不会做一个师父。
那天小坚问自己秦门的规矩是什么，自己还没考虑过，告诉他慢慢儿一起立秦门的规矩。
当天到了小剧场——就是这个天桥剧场的后台，自己去问栾哥怎么办。
栾哥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怹说：“不着急，要是司空在你们门的规矩立起来之前犯了错，先拿我栾门的规矩罚他就行——慢慢儿立嘛！”
栾门规定的规矩是挨罚时要一打一报数。
自己觉得不至于——可要是单挨罚，那受罚的胡思乱想也没什么作用。所以自己后来完善成秦门的规矩后改成了背班规——既加深记忆，也不会太过难熬。
后来——是栾哥一点点儿带着自己，纠正自己相声上的错误，也教会自己怎样当一个师父。
还有孟哥——自己第二次收徒时怹帮自己训徒来着。
还有东哥——自己回来后时不时给自己打电话，怕自己有麻烦不好意思说。
还有辫儿哥、九良师哥、高老师门下被戏称为“小昊子”的朋友们……
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到自己脸上动，一睁眼发现是纸巾，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自己接过纸巾往旁边一看——高筱贝的手正收回去。
高筱贝担心道：“秦叔，您……还好吗？”
秦霄贤胡乱地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听着前面只剩下藤条打皮肉和因为痛吸气的声音了：“还剩多少下？”
高筱贝忙道：“还有十下。”
秦霄贤的愤怒已经过去一些了，理智也慢慢回笼——因为弄毁一把扇子就拿藤条打人孩子确实不太合适。高筱贝是为了给自己出气，顺便让那孩子从自己眼前消失十天半个月的——可自己当时在气头上竟没有阻拦，着实不应该。
看着施加惩罚的小辈儿已经打完了，要扶着那个小辈儿离开：“先别忙，我办公桌左边第二层抽屉里，有个白盒子，里面的药用完好的快，给他涂完了就留后台医疗箱里吧——用着方便。”
犯错的小辈儿连忙尽力躬身：“谢谢……总教习……”
秦霄贤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去吧。”
自己就为了图看的时候方便，放这些物件的柜子也不锁上——这些东西就算当时没那么值钱，可现在毕竟年头儿在这儿呢。从事这一行的多少都爱这些，忍不住想看看也是本能反应——是自己没保护好啊……
高筱贝担心的声音传来：“秦叔……”
秦霄贤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向那个放师长兄弟们送自己的物件的柜子：“我没事儿，一会儿帮我叫几个孩子来，把这些都收拾一下吧。”
说完在高筱贝更加担心的目光下，打电话给自己家的小辈儿：“是我，秦凯旋。等我这边结束了，来天桥小剧场接我。开来个大点儿的车，我要把东西运回去。”
秦霄贤手里一直攥着那把毁了的扇子——既不敢看，又不想放下——只在返场自己登台时托高筱贝帮忙看了一会儿。
回家的路上，秦霄贤一直拿手攥着那把扇子。
到了家，秦霄贤静静地看着小辈儿们整理运回来的那些物件。
苏汐雪担心地看着秦霄贤——这次的打击与之前都不一样。这些年来，秦霄贤其实没靠过自己什么，他都是自己调节心情，如果……自己该怎么办？
等小辈儿收拾完要离开时，苏汐雪看看没有任何反应的秦霄贤后，跟小辈儿出来一点儿。
苏汐雪：“明天上午请个心理医生来吧。”
小辈儿应下后扶苏汐雪回屋才离开。
屋里的秦霄贤正把带回来的物件一点点的摆在自己的大办公桌上时，突然发现一双手要动自己还没拿的物件，连忙用手想要阻止时，看到是苏汐雪——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苏汐雪扶着秦霄贤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好。
秦霄贤一下子抱住苏汐雪大哭：“扇子……坏了……”
苏汐雪胡撸着怀里哭成孩子的爱人：“凯旋门，没事儿的，栾哥那么疼你，怹不会怪你的。”
慢慢的，怀里的人不再颤抖，苏汐雪一点点让秦霄贤在沙发上躺好，给他擦了擦脸后打电话告诉小辈儿心理医生不用来了。
梦里，秦霄贤站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突然眼前出现了栾哥给自己扇子时的场景：
里面的栾哥拉着秦霄贤坐在沙发上，拿出一把扇子笑笑：“我跟高老板一样，也送你把扇子。”见秦霄贤接过，“可也不一样。”
里面的秦霄贤懵了，那个栾哥拍拍他的肩：“我送的——是兄长给弟弟的送别礼；高老板的——是待你凯旋的礼物。
里面的秦霄贤愣住了，那个栾云平看着他说道：“你放心，师父说了，咱德云社还留着你的字，但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就不让外部知道了。等你回来，还是秦霄贤。”
里面的秦霄贤如当初的自己一样抱住栾云平流下泪来：“栾哥，谢谢您！”
……
画面终止在这里，秦霄贤正想着：是不是栾哥也在怪自己，想让自己反思？
旁边传来一声叹息：“真是个傻子啊！”
声音有些熟悉，但秦霄贤一时没想起来，转过身时愣住了：“栾哥……”
面前是七十三岁的栾云平，这个栾云平快步走过来抱住自己：“傻孩子，我当年都说了——那是待你凯旋的礼物。你都回来了，它就没有用了。结果让你今天这么着急——是栾哥不好。”
秦霄贤抱住这个栾云平拼命摇头：“不对！是我不好，连您送我的东西都没保护好……”
栾云平给秦霄贤擦眼泪：“七队影响是不小啊——都是我一队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你不是喜欢扇子吗？栾哥留给你的最好的那一把，你还没见到呢。栾哥失约了，我们帅旋儿可不能失约，好好活着，一定要亲眼看到啊！”
秦霄贤突然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快亮了。
秦霄贤一扭头，发现苏汐雪正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上。
苏汐雪笑了笑：“你醒了啊？”
秦霄贤走过去抱住她：“我梦到栾哥了。”
苏汐雪挪了挪让他也坐下：“栾哥跟你说什么了？”
秦霄贤简单地说道：“栾哥说让我不要失约，怹给我留了一把最好的扇子我还没见过呢。”
苏汐雪笑着说：“你看，我就说栾哥不会怪你吧。”
下午到了小剧场，秦霄贤找到高筱贝，递给他一个盒子：“这个药效更好，给那个犯错的送去。”
高筱贝拿着盒子愣在那里：“这……秦叔……”
秦霄贤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养好伤，滚回来——我要查他作业。就知道好扇子什么样，要是敢落下功课我饶不了他！”
高筱贝看着碎碎念着走回办公室的秦霄贤，笑了起来。
秦霄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包里拿出那把自己还是不敢打开的扇子，摆到了离办公桌座位远一些、不影响自己办公的桌面上。
远处的柜子里，又如高峰在世时一样——摆上了那些教材本子和一些文件。
————————————————————————————
完结了！！！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