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二

天雷落下的那一瞬并未被九天圣火所熔，纪云禾便知道，这一劫，纵然汝凝身为九天之主，也难以逃脱。

四十一道天雷，三十二道业火。

千刀万剐之痛尚不及此刻之万一。汝凝只觉得仿若死过去又活过来，挣扎在阴阳混沌之间，难以摆脱。

伤痕累累直至渗出了血迹，就连行刑的天雷上仙都有所不忍，可汝凝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重新撑起身子：“继续。”

雷劫再度落下，她再度扑倒在地上，这一次，她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耳边似乎有风吹过，她想起了父帝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阿凝，千年一劫难，这是苍生的劫难，却也是你的劫难。”

“生而为仙，你不用修行，便可与天同寿。可这四海八荒的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纵然你是仙姬，也是一样。”帝俊消散之前的最后一缕神魂出现在汝凝的梦中，告诉她，“千年之龄，你会有一场情劫。天规难改，劫数难逃，你命中注定会与瀛洲之上见到的第一个地仙纠缠不休。”

后来，东海之上，瀛洲岛中，阆风巅的风吹过她的衣角，她遇上了长意。

关于那段过去，汝凝从来没有忘却，可她却也鲜少提起。因为长意的出现，本身便代表着一种宿命——属于汝凝的宿命。

那时，她的父帝为四海八荒陨落，母后亦随之而去。在神魂彻底消散之前，帝俊看着她，叹息一声，轻轻道：“你命中注定做不了无情无爱、大爱无私的天庭之主。这份重担，终究是要交给汝钧来完成的。”

他抚摸上汝凝的长发：“天道说你会是天仙最仁慈的君主，可为父总是在想，若是我的女儿注定要为四海八荒付出一切，甚至于要割舍她的爱情，那这一种宿命，又何尝不是对你的不公呢？”

他对汝凝微笑着，一如既往的包容与温和：“阿凝，若有朝一日，你有了自己的心之所向，那便自私一回吧。为父希望你能怯弱一些、自私一些，莫要太过重视责任而无法割舍大义。去做你自己吧。”帝俊这样说道。

作为一个君主，帝俊自愿为苍生、为他的臣民牺牲一切，可作为一个父亲，他这一生唯一的一点私心，就在于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可以永远快乐。

迷迷糊糊之间，汝凝见到了一身锦袍的汝钧冲上前来扶起她：“姐姐！”她听见汝钧这样说道，“法不责君主，姐姐身为天庭之主，四十一道天雷，三十二道业火已然足够，已是足够自省，此事就此揭过，谁都不许再提！”

汝凝仰头注视着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长成的弟弟，半晌，她忽然笑了起来：“钧儿，也许父帝是对的。这场重担，终究只有你才能肩负起来。”

她抬手抚摸上汝钧额间的金纹，眼底有欣喜，亦有孤注一掷的决心：“这苍生太重，姐姐承担不起，便只能交给你了。”就让姐姐，还你一个太平清明的四海八荒吧。

这大概也是，姐姐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