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眼看着作为父亲的林沧澜一错再错，纵使林昊青再怎么不愿相信，也终究无法无动于衷。他决意与纪云禾联手，一起推翻林沧澜对万花谷弟子的统治。

但谁也没想到，林沧澜从始至终都是自愿为成就林昊青而赴死的。

当林昊青翻开林沧澜的衣领，在他的脖子后面发现霜花的时候，他才终于知道——他和纪云禾都想错了。寒霜之毒，出自万花谷，却从来不是林沧澜所下。

林沧澜仙逝，林昊青作为独子，顺理成章继任万花谷谷主之位。但以他的性情，知道了寒霜背后的真相，非但不可能信守诺言放纪云禾和相思离开，更不可能放过长意。

于很多御灵师而言，地仙一脉，无疑是不通人性、狂悖无礼的妖兽，根本不是他们同出本源的同胞。

训鲛之事迟迟没有进展，眼见限定的一个月时间即将到期，顺德仙姬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的仪仗浩浩荡荡地驾临万花谷，意图带走长意亲自调|教。

照例是一袭红衣，顺德仙姬坐在厉风堂的上首，俯视着底下的万花谷：“既然万花谷无法兑现对本宫的承诺，那自有能为本宫达成心愿的御灵师。万花谷不行，还有凌霜台，林谷主不行，自有其他御灵师可以。”她并没有多问林沧澜的死一句，淡漠无情得可怕。她微微坐正了身子，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傲气，“不过本宫如今改主意了。这鲛人既然如此桀骜，那本宫便要带他回鹿台山，亲自驯服他。”

顺德仙姬身份尊贵，仗着仙师的势力，谁也不放在眼中。相思深知，长意此一去，便断然不可能再回来，他是属于大海，他属于自由。

想着这一切，她不顾瞿晓星和洛锦桑的阻拦，冲进了厉风堂：“仙姬恕罪。”她看了一眼身边担忧地望着她的纪云禾，她对着顺德仙姬半弯下腰，“鲛人生性难驯，野性未除，若是仙姬就此带他回仙师府，只怕一路上会有许多波折。凡间有句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仙姬何等高贵，如何能冒这样的风险？”

顺德仙姬素来目下无尘，难得有这样出神的时候。裙摆缓缓拂过玉阶，她明艳的面容缓缓凑近相思。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掀开了相思的面纱，火红的丹蔻映入眼帘。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声极其轻微的呢喃：“妹妹……”

相思下意识抬眼，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里，倒影着红衣美人怔住的模样——眼前的女子冰肌玉骨，一如那居在云端之上，神座高悬，不沾世俗尘埃分毫的天庭之主。

顺德仙姬仿佛还能听见那声与她恩断义绝时，她失望又怅然的叹息——“汝菱。”

不再是“姐姐”，而是“汝菱”。

早在她用冰锥刺进她心脏的那一刻起，她们姐妹之间，便早已再无任何情分可言了。

可曾几何时，她的妹妹也是这么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身为长女，却是天帝与仙后二人最大的耻辱，无论是谁，哪怕是最低等的仆从，都可以在她头上踩上一脚。她本以为自己深陷泥沼，再也爬不出来，直到她遇见了仙后待其如珠如宝的庆成仙姬。

初见的那一日，庆成穿着南海的水晶纱，戴着千年珍珠制成的发饰。她红裙动人，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你就是我的姐姐吗？”她的眸子里带着汝菱自小便没有的天真和纯粹，向着汝菱伸出手，“我叫凝儿，是姐姐的妹妹。”

太阳照过世间的万物，看过太多的百态人生，最终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那个时候的汝菱以为，她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可是终究是造化弄人。

那个时候怀着一颗胆怯之心握住汝凝的手的汝菱，一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与她最重要的妹妹，也会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