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

“是很傻……傻到家了……”宁岑闻言自嘲般地笑起来，眼角逐渐泛红，透亮的水光蓦然浮现在那双刚刚恢复的眸子里，鼻头泛起酸意。

　　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喜欢上邪，可是……她喜欢的上邪却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是她一直在找的那个凶手，但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被别人派去的，他也是一枚棋子，这些她都知道，也都明白。

　　所以，她不知道该怀着怎样的心情，父亲从小就告诉她，要尊敬生命、善待生命，每一条生命都是有价值且值得珍惜的，无论是谁，所以，一定要多做善事、多救人，这样方能问心无愧。

　　“可是有什么好处呢？”那时她似懂非懂，懵懂地问道。

　　“好处啊？好处就是，我们的小岑儿能长命百岁！好人总会长命百岁的。”父亲将她举过头顶，朗声笑着，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

　　好人长命百岁……可是宁府没有一个人长命百岁，那，父亲说错了吗？宁岑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父亲在死去的那一刻，会不会有一瞬间后悔过，会不会有一瞬间觉得，这句话是错的。

　　“小岑，恨我吗？”上邪手掌颤抖着覆上那双似乎能说话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掌心，似一片羽毛落在心口一样瘙痒，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此澄澈，仿佛映照着他污浊不堪的灵魂和沾满鲜血的身体。

　　恨吗？是有的。怨吗？肯定也是有的。爱吗？好像……也是有的。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宁岑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恨也好，恨我也好。”上邪另一只手伸过去将坐在床上的宁岑搂进怀中，笑得落寞又释然，锋利的眉眼在此刻化作了一滩春水，动作轻柔得生怕拥碎了怀里脆弱的人。

　　恨我也好，至少，你会记得我。

　　“我很抱歉。”宁岑就像被定住了一样，许久都没有吐出一个字，只有上邪附在她耳边自顾自地说话，“伤害了你的家人，还有你，对不起。”

　　雅寻站在屏风外面没进来，但她却能将里面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宁岑苏醒的那一刻她的心就颤抖了起来，红唇抿紧，听着上邪的话，她的心底竟然生出一点羡慕来。

　　若是有人……若是有人，像这样抱住那时的她……会怎样呢？

　　“阿渊……”雅寻无意识地唤了一声，紧接着就顿住了，铺天盖地的空茫骤然笼罩了她，眸中金光闪烁，脑海中浮现起无数帧模糊不堪的画面，是有这样一个人的……是有的，只是她不记得了，就是她不记得了而已……

　　“上邪，好人，真的会长命百岁吗？”宁岑恍惚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滚烫无比，说出的话烫在上邪的心上，将那里烫出一个大洞，一时间鲜血淋漓。

　　“小岑，你会长命百岁的。”上邪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或许他早就回答了她这个问题，宁家主没有长命百岁，宁家没有一个人长命百岁，只剩下眼前的小女孩了，所以他这句话，不是回答，而是承诺，他一定要让她长命百岁。

　　“是吗……”宁岑轻轻地笑起来，盖在眼睛上的手有些冰冷，她忍不住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