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

洛冰河下了朝依旧是雷打不动地往寢殿走

捏着宽大手掌中那一截纤细的腕骨，拇指摸索着略显冰凉的皮肤，灵力被一点一点输入进那人体内

沈九一直没有苏醒的征兆，可洛冰河也不着急，反正已经等了他这么久了，多等一些日子也没什么

他松了松手，那一截手腕便向下滑了些，按着怀中人纤细的指骨，手指不自觉地就抵上当初送他的戒指

不得不说，沈九还是太瘦了，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瘦骨嶙峋，但也八九不离十，除了脸颊，就连那尖尖的下巴都是贴着下颌骨的一层皮肉而已

大约是被折磨得太狠了，哪怕是之后回了清静峰也没养回多少肉

洛冰河则不然，即使魔尊生活过几百年，依旧是一幅意气风发年纪的皮相，岁月的痕迹除了让他眉目更加平和，再也没有别的痕迹留下

少年人的模样一向是魔尊俘获无知少女最好的手段，可洛冰河早就没有再碰过任何人了

年少时对温香软玉的惦念不知道何时再也撩拨不起他的任何兴趣，后来……

后来怎么了？

好像他的宫殿很久没有再纳过新人了，那些困在深宫中的囚鸟们，被他遗忘在脑后，转头就去追求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男子

他想，他这一辈子欠别人的太多，无论是那些受他所困，蹉跎了美好年岁的女子；还是他少时便爱恨交织的人，都被他辜负了

所幸，至少有个人还能让他补偿

洛冰河从没有一刻这么庆幸过，可能上天对他的偏爱都在修为上，他懂人情世故，却不懂什么是爱；他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却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导致太多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养母只教过他怎么讨人喜欢，要他乖巧，要他听话，却忘了让他提防人心难测，导致后来少年一腔热血受到不该承受的打击冻得不会流淌

沈九恰好是少年塑造心性的年岁出现，教给他的不是为人处世，不是正直友爱，而是一身冷冰冰的伪装，还有一副铁石心肠

沈九那人，恶劣至极，却也一身傲骨，哪怕洛冰河一寸寸捏碎他的骨头，也听不见一句求饶，唯有岳清源的死讯，让他疯癫后又心如死灰

好又好不完全，坏又坏不彻底

当真是恶劣虚伪，为什么不肯低头呢？为什么要这么犟呢？

洛冰河从来都知道，他不过是想要一句解释

不管是什么，不管有多不合理的借口，哪怕是借口！只要他说，他就信……

但是——

没有

他连一句针对的理由都得不到

看啊，他到底是有多厌恶自己，才能毫无理由地打压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整整六年，最后还要毫不留情地葬送这个孩子的性命

洛冰河始终记得幼时见到沈九的第一眼，清逸绝尘，宛若谪仙，受了一路的白眼与嘲讽，在看见沈九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化为乌有

小小少年眨巴着眼睛，脑子里只剩下那人清艳无双的眸子，他当初有多崇拜他，从无间深渊里爬出来之后就有多恨他

五年来，无休止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折磨让他从一个不韵世事的少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太疼了，疼到仅仅提起无间深渊这四个字眼，所向披靡的魔尊都会后背发颤，噩梦一般，如蛆附骨，蚀骨化骸，痛到全身痉挛，怎么也甩不掉

疼痛抹去了少年最后的仁慈和人性，恨意由此蔓延，靠着对沈九的恨意，他奇迹般的活着回来了，同时也将那点卑微又小心翼翼呵护的爱扭曲得不成样子

只有沈九和他自己知道，那个温柔和煦犹如阳光的少年死了，死在无间深渊，尸骨无存

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名叫洛冰河的怪物，一个没有情感，睚眦必报的怪物

只能说上天就是喜欢与人玩笑，他明明恨他，最后又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沈九最恨的人是秋剪罗，但在洛冰河面前，他活成了秋剪罗；洛冰河最恨的人是沈九，他也就成了另一个沈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许当初把人从水牢活活折磨而死，之后心安理地忘记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但洛冰河终归不是沈九，从他颤颤巍巍地捧起那份被他和沈九狠狠践踏的情感时，就注定他们之间会是个悲剧

没人教他怎么去爱一个人，更何况沈九就是块硬骨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洛冰河早些年间克制不住脾气就会将那个支离破碎的人再次碾碎

他什么都试过了，道歉了，解释了，甚至是威逼利诱让他留下，沈九为了苍穹山一次次的妥协使他眼底的死灰越来越重，最后连威胁也失去了作用，他一心求死

洛冰河从没想过要他死，哪怕是沈九在水牢过得生不如死他也不允许沈九死掉

——

今日份废话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