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卷.妖道无隐+孽僧归冥

妖道无隐

愚民，愚民！佛光笼高台，并不随左右，一跃便隐信众中。只见绫罗锦缎，玉钗金冠，无不伏首静肃。

解甚么苦厄，供甚么良策？耳听布道若洪钟，却是教民亡命，教君亡国。

城外滚油燃火，流失似雨，守城的将领奔波劳碌。

忠善受困，奸佞得宠，孤勇死路，苟且可生，此为修行。

讲经？讲经？曾闻安民之法，曰绝圣弃智，绝仁弃义。显贵脸上的诚，兵士眼中的血，饿殍铺满的街巷。天地不仁，众生心盲眼盲，痼难改，有贪惧怒奢淫，前世固然。

举身赴宴，赴宫中他一人的宴，因未走寻常路。虽以这身道袍再谒俗世帝王也不损仙家名。仙家？哈哈，坐屋背观雕廊画柱，杯盏交映，歌舞升平，烽火未曾熄，遥遥照琉璃。

执酒，执酒，一饮便却，不问，不语，不顾。

琴似乱风。兴起，抽剑伴舞，刃光翻飞，若银练妖娆缠绵，却带戾难柔。

“夜非好夜，酒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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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僧归冥

突然，五指按弦。

乍停的古韵里，仰起头来。半眯凤睛。妖异的重瞳里，印着他婉如游龙翩若惊鸿的飒沓影子。他挽着倔强的剑花，可以御剑飞仙，亦可见血封喉。但己只是哂然。转过头，去看天边，自那千山如愿境里仿佛见有流星下坠。

“道友，你好似在悲悯什么？”

如此叹问，把大袖扬起。登扬飞了座上梧桐焦尾的五弦琴。琴碎在泥泞不堪的碎花地，和与残破一地的秋芙蓉，一齐化作千百只赤睛青羽，額心点着万字印的死魂鸦。群鸦振翅，声如雷震，形似霭瘴。沿途飞沙走石，草木黄萎，一路呼啸奔腾，泻出皇城。

“你错了，酒是好酒，夜亦好夜。”

清规，戒律，人非草木，守它何为？笑嗤里，径执起满酒的鐏，喉头滚动，一仰而干。

再抛杯，展臂，大步行入风雨中。

“呵，佛门戒饮，这酒岂非好酒？大开杀戒，此夜岂非好夜？”

卧峰藏岭的眉，烟愁笼罩，表情却是带笑。不是文殊院慈航普济，解救万千苦主之笑容，也非释迦王凤凰涅槃，终成正果之畅快。那只是魔波旬苦拜菩提树，虽千万载，尤求不得之，走火入魔。

长笑当哭，鸦云笼聚于城外。遮天蔽日，滚滚烟尘。与浮游不去的魂魄一道，同往生无门的魍魉骈行。

而城楼底下，有乌涂王亲临，对面冲他亮剑执戈的，却是曾经忠贞的将军。

王并非对手。他将他挑落下马。

但当他撰紧紫缰，直身立马。金戈狂震，却终不能刺。

你忠于王么？忠于国么？忠于这江山社稷么？

他试图自问，却无法自答。只因有八百百姓被王的黑甲卫队，自城门胁迫而出。

他们，做了王的盾。

将军向天伸张的手，未及阻止万千破空的箭。

电闪雷鸣了，夜鸦们狂笑着食魂，饱腹，赤红了眼睛，口生利齿。

“呵。”

而鸦的主人，雪袍，单衣，在夜雨里仰天，阖目。喉头上下轻滚，发出意足的喟叹。

“道友，我下地狱，你可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