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卷.猎妖师（下）

这画舫上找线索还是那个被我替了买卖的倒霉酒鬼提醒的我，我在茶馆歇憩时听人咬耳朵，说失足河里的人是越来越多，年前光腊月就跌了五个人进去，回春了倒还少了些，只是时不时也有三两个落水饺子似的滚进水里浮将起来，上面下了令，桥栏再接上几寸，照掉不误，城里的勾栏还好，外边傍水的划舟游舫生意便不好做了。

这事听着就邪门，我摩拳擦掌要试它一试，就挑了最大最排场的画舫登上去，点一壶小酒一盘花生米，慢慢喝着。

结过钱后我也算是腰间鼓鼓，但这画舫上实在不适合露富，光是一壶酒就比岸上贵了三倍，我点得都有些肉疼，自然不叫歌姬舞娘来陪，好在隔壁似乎是大户人家，点了个齐全，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叫我捡了个便宜。酒兴方罢，我正瞧那远山黛色，忽的隔壁乐声一停，传来一少年清朗的声音来。

我侧耳听了一会儿，发觉出他唱的是将进酒，那少年吐字清晰透亮如玉击，不带分毫低哑，节奏掌握的正好，我也忍不住敲着案几给他打拍子，一词唱罢，我合掌大呼好曲。

“咦?

我未刻意收声，那少年应是听见，好奇地发出疑音，我靠房里前点的舷窗传来嘎吱响声，我也探头去看，只见一粉衣少年双手撑着木框，上半个身子都探出来，正往我这里张望。房内传出一声惊呼：“公子，当心掉下去！”

那少年却罔若未闻，伸手朝我大幅度挥了挥，一张讨喜的漂亮脸颊上泛着笑。

我也冲他一笑，他突然拧起眉，似乎是被房内的人合力又拽了回去，我便收回视线，继续吃我的花生米。

过了一会儿，隔壁又传来抑扬顿挫的唱腔，我竖起耳朵去听，那少年唱的是“明月出天山”，应当是很喜欢太白的诗，我不由自主接着为他打拍子，一诗终了，他将最后一段再唱一遍， 我应和着他一起，也摇头晃脑去唱“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他来了兴致，那隔壁再传零星呼声和桌椅推动声。我探头，他果然又伸出来身子，甚至伸手欲来扒我窗框，还未等他挨到窗边，又被人协力拽了回去。

我正思索哪家公子如此不拘小节，房门被梆梆敲响。

我起身去开木栓，那少年便携一 身清香闯进来，身着粉白窄袖衣，长身玉立，面上一双桃花眼含着点点悦意，美得夺人心魄，明丽张扬如绽了一树暖春， 却是媚而不俗艳而不妖，天琢媚骨却无半分女气。随他身后涌来的歌姬舞娘在我眼中顿时失了光彩，仿若天地之中唯这一抹桃色灼灼，可谓奇花含绝色，凡卉避清妍他对我的失神似乎极为满意，张罗着叫人将那琴瑟鼓笙的都搬进来。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心道所有意同我对歌，叫我过去便是，为何要折腾这么一番?

显然不止我一人这么想， 那几个搬东西的僮仆也一脸叫苦不迭，几个游舫姑娘看着比我还茫然。

那少年分毫没有害人为难的愧疚神色，老神在在地向我一拱手，我回他个礼，等他下文，他沉吟几息，才道：“在下名千叶。”

重台千叶，层叠繁复，郁郁馥香馨，倒是很衬他，可他那番思虑明摆告诉是个现想的假名字，只是他举止天然尽是诚恳，无分毫矫饰做作，让我生不起怒意，便也还道：“鄙人朝狸，公子好歌喉，正有结交之意，公子便来了，可见我与公子有缘。”

千叶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会儿，直到盯得我有些不自在起来，方道：“百年修得同船渡，自然有缘，只是在下觉得，自己与先生修的缘，年头要更长些。”

我鲜少见人言辞如此露骨，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干巴巴念道：“这不妥。”

他狡黠地一眨眼：“开玩笑的，先生反应倒是很快。”

我讪笑两声，心道待歌舞起话聊开了，倒教你“反应快”三字怎么个写法，让你见识见识何为铁齿铜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