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01

（一）

花朝月末，春雪消融。

长安东街，玲珑酒楼，佳肴飘香。

宋亚轩才刚倒满茶杯，那边厢房的珠帘便被人稍稍卷起。

“二哥哥！”宋亚轩弯着眼咧嘴笑，想想他都已经有小十天未看见丁程鑫了，于是乎将几欲到嗓子眼儿的话咽下，挤出个笑脸和二哥哥寒暄。

“哟，在京都玩得如何？怕是都不愿回蜀州了吧。”丁程鑫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轻巧地落座，晃着温热的茶杯，小抿了口溢香的花茶，“怎得只你一人？小少爷肯放人？”

宋亚轩回想着自那晚后对他愈加关切的刘耀文，不禁莞尔，旋着手心的折扇说道：“那可不，给我丁哥排面。”

“贫嘴……”丁程鑫微微一笑，“说吧，我昨儿才着地，今儿一早便接到你的信笺，怎的有事找我？”

闻言，宋亚轩稍稍正色，问道：“二哥哥此番奉旨上京可知所为何事？”

“自然知晓，”丁程鑫掐着杯沿缓缓说道，“太子殿下春日选妃。”

说着瞥了眼一脸凝重的宋亚轩，不免笑道：“你放心，我只不过是恰好乘此来京同你游玩一番，选妃什么的自是与我无关，到时候随意找个理由推脱掉即可。”

宋亚轩轻吁了一口气，犹疑了片刻回道：“二哥哥可是有所不知，前几日太子与几位殿下们商议，不日之选妃大典，当是所有皇子皆会出席，为太子参谋选妃事宜。”

丁程鑫挑眉，不屑道：“那又如何？”

宋亚轩瞅着丁程鑫将下颚轻轻放于手背之上，满脸不以为然之色，担忧道：“众目睽睽，二哥哥如若暴露了男身该如何是好？”

“那不正好...”丁程鑫嘴角一勾，“说不定那太子殿下一瞧，嘿！居然是个男儿身，不成不成…这般便将我筛出去了。”

“二哥哥...”宋亚轩被他诡辩到无奈一笑，“咱们可还是得回渝州的，烟云院的生意还是得继续坐着的呀。”

“知道知道，”老狐狸掩面笑道，“这不瞅着你满面愁容，逗你乐一乐嘛！”

边说着，丁程鑫给宋亚轩夹了块糖卷果，淡淡说道：“你且放宽心，你今儿找我所为何事其实我早就知晓……”

宋亚轩微微皱眉，却瞥见丁程鑫闪烁着眼神飘忽不定地望向窗外，继续说道：“昨儿刚落脚，嘉…七殿下就来找过我了……”

眼瞅着二哥哥蓦地有些局促，宋亚轩虽尽收眼底但却没有挑明，很是知趣儿地问道：“看来马哥已经将计划同你说了。”

丁程鑫这才转过身来点点头：“你们只管弄好你们的事即可，其余的事儿且放宽了心交给我就行……”

“本狐活了千百年，还没见过哪个不长脑子的鼠辈敢在眼皮子底下伤我的人。”

候选太子妃们于昨日抵京后均被宫中的管事嬷嬷看守在城外的一间宅子里，二哥哥还是私下擅用了点小法术才得以从严加看管的宅院内脱身，故而这餐饭属实是吃得有些过于仓促了，宋亚轩从玲珑酒楼出来时，晌午的暖阳还高高地挂在枝头。想着先前答应了某个小孩儿不随意在外露面，往日里的纬帽许久未戴以至于此次从西南上京都忘记捎上了，于是宋亚轩和丁程鑫分开后掠过长安街上熙来攘往的路人们悄身探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不出一会儿，灰石廊梁上便多了个灵巧跳跃的白影子。

宋亚轩躲在树荫底下，朝着刘府家宅走去，却不料在路上碰到了一会儿子朝他扔石子儿的顽童们，三五成群，从街市路边捡来一手的碎石子向高处的白猫狠狠砸去，边肆意嬉笑着，仿若在进行什么幼稚的比赛。

按理说，宋亚轩本不该和一帮子岁数加起来还不过他年岁零头的小屁孩儿们置气，可当几个男童掏出了木质弹弓、每一击都直中他腹部后，他实在是没法容忍如此无理取闹的坏小孩们，于是妖神大人喉咙低低嘶吼一声，那数枚朝他抛来的石子儿仿佛在瞬间受到了护盾的抵挡般，全部弹回了施暴者们。

被砸中的幼童们哭闹着不断拣起石块儿朝他扔来，一贯听不得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宋亚轩神色一黯，却再没有让小小的石块儿落在小小的孩子们身上，只是努力地让自己撇离这个纷乱之地。

倏尔，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打断了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华服男子身边的几名随身侍从递给那帮子稚童们几枚铜板，而他们的主子待钱币分发完后笑着催促道：“别玩猫了，拿着官爷的钱去买些糖人吃吧。”

宋亚轩一愣，纵身一跃躲至枝桠之后，却并未立刻离开。

赶走了小孩子们，那名官人独自上前，立足于槐树之下，抬鄂望着宋亚轩，柔和地说道：“刘将军身边的小猫儿不在府宅中养着，倒喜爱跑到市井街头游玩，看来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呀。”

宋亚轩瞥了眼树下之人，默不作声，正欲离开，却听闻那人又补充道：“还是待在刘将军身边安全些，毕竟这京城，大得很，一不留神就会迷了路。”

清清冷冷的声线一改往日印象里的温温柔柔，在阴阴暗暗的巷街小道往来流转。

槐树枝头，一束白影纵身跃过，槐树荫下，太子殿下垂眸，望着缓缓吹落的枯叶，浅浅一笑。

如月尾，新花苞。

京都城，槐树街，深巷口，孤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