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莎士比亚”
雷群安摩挲着书页上的黑体字，书边微微泛卷，精美的书帧上勾勒着Vladimir Script。线条连绵，笔画精简，字形花哨，形似中文草体。
《麦克白》，“T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inds the day.”
雷群安更愿解读为——
黑夜漫长，白日难觅。
“叩叩。”
“请进——”
雷群安合上书，拉开座椅起身。
来人是家里的管家。
“雷少爷，马上要到早饭时间了，您整理好就可以下去就餐。”
管家伯伯伫立在门前，一身黑色西装，那双眼睛沉默着，仿佛是这栋房的影子。
“好的，我这就下去。”雷群安又问道，“先生、小姐也在吗？”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少女娉婷的姿态。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小姐在客厅。”管家说完，又微微欠身，默默地关上门出去。
客厅。
沈闻莺小口啜饮着余甘氏。入口稍泛着苦涩的茶香，茶味醇而平和，细细品尝又带点甜。
“真不知道为什么老爹、陈哥他们天天都喜欢喝这种苦味。”沈闻莺恹恹地撇下嘴，憨态可掬。她又放下茶杯，喃喃自语，“今天就要去女校了，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随之而来的雷群安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听着沈闻莺对茶的论道，他凭着一股少年意气，就口直心快道：“沈小姐，茶味虽然苦淡，细品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雷群安不由自主地出声，“我幼时不知茶好，总是调皮地把我祖父的茶里加上好几块白糖，结果他老人家硬逼我品了整整一年的余甘氏，后来我也就总能从茶中尝出甜味。”
“耐得住苦，就尝得到甜。”
沈闻莺转头侧身看向雷群安，还是那个人，但说的话却不大有分寸。她笑了笑，说道：“道理我都懂，可我为何偏偏要尝它。就算是你自己，不也是先不情愿的。”
那直而不避的眼神，把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少年弄得窘迫不已。
他忍不住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笨拙。人家对你根本不熟，你就跑去对别人说道，真是得了“失心疯”了，你个傻子……
雷群安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拳头，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少女，像是偏生要逞一口气，心里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
他的胸口闷得生疼。
“你呆站着干嘛，我可没叫你跟个木头似的在这儿杵着。你别不是被我吓到了吧。”沈闻莺倏勿地出声，眼里似有揶揄之意，“雷群安，现在是用餐时间，作为一个绅士，你不应该先入座嘛。”
“而且我老爹宠我，他可不舍得我受苦。”她调侃着男孩，“难道你舍得我受苦吗。”
雷群安有些赧然，摇了摇头，又僵硬地走到餐桌旁，坐下，“沈小姐……”
沈闻莺跟他之前接触的人都不一样。她似乎天生自带一股别人难以模仿的单纯秀丽，一颦一笑皆会惹人怜爱。
沈闻莺的眼里带着狡黠，打断雷群安的话，“嗯……雷群安同学，你就喊我闻莺吧。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后也会同住一段时间，我希望我们能和睦相处。总是小姐、小姐的，有些生分了。虽然人的相处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但我爹说了，你就是我哥哥，妹妹亲近哥哥，不必太疏远。”
“嗯，闻莺妹妹……”雷群安镇定下来，“先前是我嘴笨了，看见你那副样子，我就想起自己。可能在我祖父身边待久了，连他那爱说教人的习惯也给染上了。”
远在浦江的祖父打了个喷嚏，“这都立夏了……肯定是有人在念叨我。”他摇了摇蒲扇，望向群山，“陈春那家伙可不是个会顾人的。群安，想来你已经到了吧。”
雷群安此时有些窃喜，又莫名觉得有些惆怅，但总归是喜大于哀的。
闻莺。闻莺。
雷群安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又想放声大喊。
“闻莺妹妹，我也不舍得你受苦……”雷群安说道，“想来也是，女孩子总喝苦茶作甚，会品就行。”
“嗯。”沈闻莺看向雷群安桌前那久久未动的红糖薏米粥，暗笑，“你不饿啊，雷群安，粥要凉了。”
“哦，噢。”
雷群安红了耳垂，上下两片嘴瓣轻轻一碰，偷偷用余光瞥着少女，掩饰般地喝了一口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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