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

“还要走啊？又要打仗了吗？日本人又来了？”

郑母拉着郑遥南的手，迟迟不愿意松开。

“动员令已经下来了，所有退伍人员都要立刻重返部队。那些身体素质合格达标的成年男子，也要接受军事训练。娘，可不止咱家，你放心，很快就回来。”

“又是该死的日本人！你要再走几年，十几年，那可怎么办啊！我就这两个儿子，都要去战场上？”

“娘！不是日本人，是美国人！”遥南轻轻拿开母亲黝黑的手，“我们不会有事情的。现在望南他也不来信，老朴也没消息，我去正好当面见见他们。有我呢，弟弟会没事的。”

“美国人？他们帮我们打跑了小日本，他们是好人，为什么要打他们啊？为什么？”

“说来话长……娘，一家兄弟被两个外人挑拨，最后反目成仇，一定要打到其中一个彻底倒下，让两个外人净看笑话，就是这样。”

“那你爹知道吗？他出去卖粮食，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回来。必须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反正我是不同意你走的。”郑母斩钉截铁地说，便开始扒拉遥南的包袱。

“娘，国事为重，孩子必须要去。”

“不行！”

“国事为重！对不起了，娘！”遥南赶紧扯过包裹，一把背上，趁老母亲还没反应过来，翻身一跃从桌子上越过，夺门而出。朝阳正在冉冉升起，孩子的背影却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平安回来！要把弟弟也带回来！”

山村里回荡着郑母的哭喊声。

现在已经是10月，天气又开始逐渐转冷了。今天云层很厚，太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但遥南依旧手搭遮阳棚，不愿看见这微弱的阳光似的，一步步朝着云山市区走去。

“该来的最终还是会来的。”他嘀咕着，脑子里闪过一幕幕与日本人作战时的惨烈场面。

在云山去往平壤的火车上，遥南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被甩在身后的市区，那个陪伴他度过数年工作生涯的云山钢铁厂小得像一个芝麻粒，而他挂念着的那个宿舍，心心牵挂的家，就要因为缺了他而不完整了。

“太突然了，我也没准备好哇，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就在昨日，遥南看着衣着整齐的传令兵和他手里的动员令，愣住了。其他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

“郑同志，不要多问，这是我的工作。明天你要立刻前往平壤，会直接分配你的职务，然后你就直接前往部队驻地报道。”说完这话，那个兵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海龟，翘脚哥……他们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但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死在战场上……也要保护好弟弟，我死也不能让望南死了……”

遥南一直盯着窗外发呆，见他穿着军装，有人想给他递支烟，但被他拒绝了。

虽然说没有证据证明下光丁里突袭是北朝鲜人民军正规军越境所为，但游击队的叛徒还是供出了这一切。电厂之战才过去几天，江陵支队就在白善烨和南朝鲜第一师的打击下宣告覆灭，连北方过去的特工都在反扫荡中尽数战死。

其他的游击队也逐一被清剿，南方反抗力量气数已尽。

“游击队崩溃得太快了，再加上下光丁里行动已经暴露有正规军参与，南方又开始咄咄逼人。”望南翘着二郎腿，拽拽地坐在床板上，“他们都说全国开展动员令了，这是要战争状态了啊。”

“班长……哦不，排长，听说我们师里会有变动啊，要来不少打过仗的老兵。”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一个月了还改不过来！现在老李才是你班长。”

“那你说有老兵来是真的吗？”

“肯定是的啊，他们来也是当指挥员，怎么可能当基层小兵，是吧？”

“排长，那你地位是不是要不保了？”

“这是什么话？老兵最低也是营长，位置不保的是营长好吧？就他？肯定被撤掉，哈哈哈哈……”望南高声大笑，一边站起身来准备去厕所，突然砰地一声，门开了。

“我还没死！你这王八羔子！”

“营营营营营长？”

“啪！”地一个大嘴巴子呼了过来，望南立刻眼冒金星，跌坐在床上。

“排长了不起？飘了？飘了？”营长怒气冲天，“郑望南，你这一个月来可是越来越傲慢了啊，你以为我治不了你？”

“营长，我我我我……”

“你什么你？给我去跑个二十里再回来！今天的饭没你的份，赶紧滚吧！”

“是是是！”

望南不敢怠慢，一骨碌就滚了出去，沿着周围的渣土路开始没命地跑。

“哼，迟早被撤掉！45年3月才参加反抗军， 8月日本人就被打跑了，有多少战斗资历啊？再加上我跟团长的关系，这营长迟早是我的。”

望南一边跑，一边心中暗自窃喜。自打当上排长，又有团长再三特殊照顾，望南已经越来越飘飘然了。

“13团三营，是这儿了吧。”

望南根本没有心思在跑，当他第一圈跑回到营房大门时，冷不防前面岔路口窜出来一个背着行囊的身影，“咚”地一声，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谁啊！走路不看路的吗？眼睛瞎了？”望南脸朝下摔在地上，他一边拍掉泥垢，一边破口大骂。

“哎呦……谁啊，奶奶的，不看路……喂，你是三营的是不是？”

那人屁股朝下摔坐在地上，看见军装，忙问道。

“是啊，怎么了？”望南没好气地答道。

“我你新营长，赶紧起来！”

“你说是就是？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望南抬起头，刚准备跟那人打一架，却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