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

“南北的战争避免不了了。”

郑遥南倒吸一大口凉气，狠狠地捶着硬邦邦的床板，“金九什么反应？”

“金九在斡旋，但李承晚在处处针对。因为美国人支持李承晚，就算整个南方的人都选择金九，也是不可能撼动他了。”

宿舍里安静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就从这天开始，北方各大城市的街道上，每日都有一大批民众拉起横幅标语进行游行示威，对美国和李承晚的所作所为发起抗议。

郑遥南也已经半年没有收到过老部队或是弟弟寄来的信，望南似乎也没再回过家。

“明天厂里放假，去街上看看吧。”

9月7日，夜里轮班结束。翘脚哥推开门，看着床板上躺着的一群大仙说道。遥南正好拉起裤腿，那道深深的刀伤还历历在目。

“小日本的军官劈的。”他又一次指着那里说道，“狗日的近身搏斗是真厉害，一连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我这条腿差点给砍断。我拿刺刀往那家伙身上狠插，给他肠子什么的都捅出来了。”

“要打起来了，哥几个都跑不得，真的。”海龟说着，低下头去试图抠干净脚指甲缝里的污垢。

天光蒙蒙亮，朝阳刚刚从山岭的背后探头，宿舍里的人换上日常衣物，向市区的街道走去。

“建立北方政府，推翻南伪政权！”

“打倒南方伪政府，统一全朝鲜！”

“打到汉城去！打到釜山去！”

“把美国佬和李承晚赶下海！”

一大群民众拉着横幅，打着旗帜，成群结队地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呐喊声震耳欲聋，派来维持秩序的军警部队也不阻拦他们，只是叫住想要横穿大路的人。

“现在群情激愤，个个都在喊着要建国，要南下统一。真不知道‘瀚别尔’那边怎么考虑。”翘脚哥叹了口气。

一名在维持秩序的年轻军警战士远远地望见一群人正向这里走来，他仔细看了看，却发现郑遥南在他们中间。

突然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连长！连长！”他拽开步子跑过来。

“哎哟，这是小崔啊，怎么当军警了？”

遥南看见这个来自开城的年轻小伙，心里一阵惊喜。分别三年，小崔成熟了不少，脸上两条弹片划伤的痕迹也还在那里。

“连长，你走时我就调去了其他连队，所以我对咱们老部队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他顿了一下，缓缓开口。

“前年时我服役期满，申请退伍，但上面进行了劝说，不许我办理复员手续。但我执意离开部队想南下回到开城老家，不料不久后南北就彻底断绝来往了……”

“后来呢，小崔你继续说。”

“后来，后来我悄悄跑出来，到了军事分界线边，想偷偷摸过去，结果被苏联红军的人架了回来。他们把我送回营地里，挨了顿批斗，放到云山警察署这里进行改造。”小崔苦笑了一下。

“崔中允，我的兵是非常遵守纪律的。”遥南有点生气，连小崔都不叫了，直接称呼出他的全名，但又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北分裂，隔断了多少血缘纽带，像你这样的战士也不知还有多少，哎……”

“是啊，我有几个亲属还在南方呢！信都寄不过去！”宿舍里同行的一个人愤慨道。

“谁同意你擅离职守的？滚回来！”

“老连长，是我警察署的署长来了，我得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见。”中允挎好枪，飞奔回自己的位置站定。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郑遥南心里一阵心酸。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望南和那些老同志们怎么样了。

“我们要建国！北方必须建国！”

“我们不要军事分界线，我们要统一！”

一天下来，云山城里到处都是拥挤的示威游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整个社会的秩序完全乱了。光军警就抓了一大批趁机闹事的人。

入夜，几个人麻木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瞪得老圆。

“今天啥也没干，还差点被人抢了。”

翘脚哥一脸不快，海龟也闷闷不乐。

“这种情况，咱不进去陪着闹，陪着喊，都一定会被扣上帽子。”宿舍里有人抡了墙壁一拳。

“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此时，在平壤，金日成等即将成为朝鲜第一代领导人的精英们，在苏联大使送来的斯大林为代表的苏共中央指示的引导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工作。

这些日子每天闹腾哄哄的示威也把他们折磨得精神极度疲惫。但顾不得休息，整个北方，甚至整个半岛的命运现在就全捏在他们的手上。

第二天，也就是1948年9月9日，又一件震撼了整个半岛的大事发生了。

金日成迎着无数朝鲜人民注视期盼的目光，向整个北方，包括向全世界实时直播自己在平壤发表的重要演讲。

“今天，在全体朝鲜人民的殷切期望下，我在此宣布成立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这将是朝鲜半岛唯一的合法政权！此外，将由我担任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委员长兼总书记。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一定会统一整个朝鲜！我们会尽力避免武力手段，争取以和平方式解决南北分裂！”

现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在此时，北方的每一台电视机都在播放金日成的平壤演讲，几乎每一个北朝鲜人，都端坐在屏幕前聆听着金日成浓厚的嗓音。

当他宣布建国的那一刻，伴随着的是全体北朝鲜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与欢呼，也意味着南北两个政府就此走向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