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人（一）

十一月十三日。

是那个老实人死去的日子。

他们都觉得，直到最后那刻，这一生虽然短暂，可他大抵活得比周围人都清醒。对于旁人趋之若鹜的利益没有任何多余的追求，只想平平淡淡的进行枯燥无味的生活。不修边幅，爱好是带孩子与吃咖喱饭。偶尔还会同好友去lupin酒馆喝酒。

哦，对了。

他最大的梦想是能够放下手中的枪，成为一名小说家。用笔来记述他所身处的这个世界。

或许有人、甚至说大多数人都羡慕异能者所拥有的不同寻常的能力，自以为能够改变生活所带来的一切不幸，可真正身临其中才醒悟，带来不幸的正是异能本身。

至少他是这样。

他清楚地懂得、了解作为一个好人、一名普通人生存的意义。所以上帝的确是残忍的，几乎没有公平可言。

以上，是清水小百合对那个人的全部印象。

舅舅也说过，他是最不像、最不适合黑手党的黑手党。黑手党的本质是为了获取利益而不惜一切代价，无论规则与人命。

当然，也许死亡是对他来说最好的救赎与解脱。

小百合很想同他说一句谢谢，她猜想，在死前，这个在太宰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男人一定对他说了什么，是他想要去进行追求某种东西的起因。

太宰治那孤独而高傲的灵魂，是由他拽回人间的。

若是将每一个人都用植物来形容的话，太宰治应该是菟丝花，因为需要依附在旁物上才能够生存，必须有一个人在前方指引他，让他找到活下去的价值。而织田作，是深秋的红枫。跟他的头发颜色也蛮像呢。

太宰治离开前，她曾陪他来过一次，墓碑位于海边的山坡之上，同旁人的风格不一样，碑上什么字也没有。

也许这便是他想要的简单和安静。

“织田作，还是很可惜，你还没有尝到我做的嫩豆腐啊。”

......

这是小百合扫墓的第五年。

他叛逃后的每一年，小百合都坚持在这日推掉一天的工作前来此地以表哀思。其实，她也坚持认为，这是那漫长的四年里能够与太宰治保持联系的唯一方式。

因为每年在她来之前，或者说第二年再到来的时刻，都会见到一束相同的有可能正新鲜、也有可能已经在寒风白雪的摧残下历经许久后枯萎凋谢的白色百合。但很巧的是，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如果在那里的角落守一天呢？肯定会见到的，她知道。

但那个时候的太宰治，应该并不想见到她。

虽然织田先生是mafia勤勤恳恳的老实员工，但小百合同他并没有什么直接接触。小时候的她，只知道让中也陪她去找太宰治，等找到后再围在太宰治后面转，像个小跟屁虫。在窗户纸未捅破前，红叶姐还调侃过，“真没想到，小百合还真是喜欢太宰那个孩子啊。 ”

她和织田作的唯一接触就是有时太宰治去lupin酒吧，她吵着闹着想要跟着去。女孩子都会对未知的地方充满好奇心，然而舅舅却坚持不让她自己独行怕发生危险。但是跟在太宰治的身后就会让人放心许多。

太宰治不喜欢麻烦的联系，所以森鸥外从不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来。

他、坂口安吾、还有死去的织田作之助，三个人坐在一起谈论很多她听不太懂的事情。她知道，那一刻的太宰治，是真正放松而活着的。

小百合乖乖地坐在太宰治旁边，不会闹，也不会感到无聊，能够看着他本身就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某次她趁太宰治不注意，让吧台的服务生帮她的果汁里稍稍填了点水果酒，结果酒精因子一下子上头，脸上迅速染上一片潮红。

但她酒品很好，喝醉了的话也不会闹，甚至比之前更乖了。

细心如织田作，发现她醉酒的也是织田作，是全场最清醒的人。

“太宰，小姐她似乎喝醉了。”他如是提醒摇晃着手中添置好冰球的威士忌的太宰治。她未成为mafia干部之前，内部所有员工都因为她和森鸥外的关系称她为小姐，后来就演变成了清水干部。

只有太宰治和中也两人会叫她小公主。

“是嘛。”

太宰治放下手中的玻璃酒杯，从高脚凳上下来，高瘦纤细，下属们在他面前只有畏惧情感的干部大人蹲在她面前，细长的指尖搭上她的手指，笑得温柔。

“喝酒了吗？”

醉酒者似乎都有着一个通病，在喝醉后的反应会变得迟缓，平时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突然就乖得不得了。温暖的灯光、酒精因子、加上鲜少熬夜所带来的困意，让她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穿着白色的棉麻吊带裙，活脱脱像只风眼海棠。

小百合愣了一下，然后稍稍低头看了眼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接着点点头。

“嗯。”

“但你们可以继续聊天，我很乖，不会闹的。”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又柔又软，如果不了解她或许真的就信了她的话。人们的惯性思维之中，都认为酒拥有会害人发狂的魔法。醉酒者鲜少有这种模样的，甚至醉酒的状态下还能看起来似乎是保持理智和他对话。

太宰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直起身子，右手去摸小姑娘的脸，触感跟煮熟的水煮蛋一样，又弹又滑，还有些微微发热。

小百合再次跟着他的动作抬了头，感觉到搭在脸上的感觉后朝着他手心蹭了蹭。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拦腰横抱了起来。

太宰治同两位好友告别后便先行撤离，桌面上的威士忌也没有喝完。

从灯光密布的Lupin酒吧出来的瞬间迎接到的便是黑夜，横滨的天空上悬挂着黄色的月亮，感觉很亮，很温暖。

“太宰哥哥。”

“嗯？”

“你真好看，像我最喜欢的白雪公主。不对，可能比白雪公主还要好看。我会努力成为王子的。”

话说完，她突然勾住太宰治的脖子，借着这份力直接贴到了抱着她的人的唇上，之后又迅速撤离，笑得狡黠无比。

“先给太宰哥哥盖个章，这样以后就跑不掉啦。”

......

“傻孩子。弄错故事了，被吻醒的是睡美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