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辉阁窗软,尺目草躲芒。
此局恍待破,夜阑忽湿光。
试问远行猫,暮霭还虹桥。
试问语凝噎,纵个好天凉!
——本折记
一声斥骂,旁边侍从的猫抛下爪里摆得俨然整齐的点心,慌里慌张地夺门而逃,大殿里只剩下愤怒的风无忌,顿时显得空旷许多。
风无忌牙槽咯咯作响,如针芒的胡须翘成折线形,闪着冷光。他发泄似的一掌拍飞叠摞在古木桌几上的奏折和几封被揉得成麻团的纸信,那撑开的奏纸唰然耸立在地面上!
风无忌摆摆飘摇的衣袖,猛地转身,衣带飘飞如虹,陡生一股旋风几至震飞殿顶!
“这厮……这厮!”风无忌眼球暴突,血丝似乎挂在眼皮上冲出红浆。他抚抚起伏的胸口,心跳声像乱撞的雏鸟引得他头皮酥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风无忌大吼,“怎么!可能……”
后半句的语气霎时蔫了下来,只是吐出难以压制的怒气罢了。
“终于……你还是……说对了啊……”风无忌微微回眸,折射的芒弹跳着汇聚在地上一沾染了墨点的书信上,斑驳的光点交错相辉。风无忌收起锋利的牙尖,陷入沉思……
拉远,拉远,那尘迹斑斑的书信上,一赤红的玺印微微泛着金箔的明光,深深印入眼帘的便是那赫然醒目的红字:
“打宗宗宫印。”
白糖好戏开锣!
白糖〔第二十折〕无声兵刃,交锋
“轰!”
爆发后又忽然收回的韵力的光汇聚后消散,消散后徘徊。烈烈日光已然射不进这浓烈遮天的雾霭,好一会儿才清晰起来。雾里,永殷左爪持着一截断枪,指甲如利刃出鞘,胡须边轻轻淡淡沾染着点点尘迹,肩上竟然一尘不染!
战局瞬间逆转!
重重烈阳光芒下,空气却不因为这爆炸而有丝毫的流动。像尘封已久的擂鼓被多年后到来的后辈敲响,看似无声无息,而心灵的震撼擂动早已延至边际处。
杨老无动于衷,似有所待。
细语吹来的热风,逼出了毛孔里最后珍藏的汗水,骂骂咧咧地爬出汗孔。永殷身后的士兵猫浓厚吞云的韵光映衬着他冷峻的脸庞和宽大的身躯。
永殷轻轻嗤笑。他们的战术很简单,永殷先是上前,利用犯猫们对他的仇恨,吸引所有的注意力。在众猫汹汹围来的一刹那,后面的士兵猫看准时机,运起韵力,永殷利用体术的速度优势闪现般闪去,再一声令下发射,正好可以一击命中所有围来的猫,杀伤力如此巨大!
呻吟哀号声响彻一片。地面上躺着倚着苟延残喘的犯猫们。永殷背后悄悄伸爪,轻轻拨动,飞速地打着爪势,示意后面的士兵猫。
永殷微转爪里的棍,只一劈,棍子冒出火花,陡然生出一股压迫感!他笑笑,爪拨动垂落的衣襟,随后攥紧衣角,叹道:“宗宫法令,若现在放下武器,可从宽处理。这,最后一次。”伴着尾音的缓缓拉长,一种不可违抗的命令闪过所有猫的心头,顿时枷锁锁心!永殷眼眸里锐光闪过,杀意渐渐漫上心头。
杨老还是淡笑,他抚摸胸口薄薄的汗水,缓缓握拳,指缝间穿梭着隐隐的灰尘。爪轻轻放下,杨老似乎在哀叹着什么。他声音虽弱,但掷地有声:“永殷大人,您觉得,您真的有胜算吗?”
短短一句话,就如同导火索,把这存在许久的矛盾推到了几近爆炸的极点。血腥味和尘灰味刺激着每个猫的神经,兴奋中,就连烈日的酷热也似乎感觉不到了。
一碧叶悄然落地,吹起几滴洒落的红褐鲜血,带着灰土,无声地凝视着僵持的局面。
“这老猫……真是奸滑多诈!”永殷虽然不知他们为何要这么做,但,阻止他们的计划总是没错的!
我就要看看,你们一帮老弱病残想干什么!奉陪到底!
“呵,杨老,这么把老骨头了还那么会折腾,挺健壮的啊。”永殷扭扭好久未剧烈运动的脖子,骨头响亮的摩擦声咯咯作响。他缓缓伸出右爪,悄悄拭去腿侧的血痕,指尖蠕动。
“永殷大人最近可安好啊?”杨老微微眯眼,突然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题外话,让永殷的脑袋有些猝不及防。永殷飞速地思索着这老猫圈套和把戏,仔细地咀嚼着话里的深意。
“吾是安好,可,这与你何干?”永殷高傲和讥讽的语气让杨老旁边的猫早已怒气冲冠,冲动的嚷嚷着、挥着拳头,差点没被拉住。而永殷只是轻蔑一笑,悄然弹走胡须上沾染的汗珠,还有些俏皮。
杨老镇静地挥挥爪,也顺势弹弹早已沾紧在灰脸侧的胡须,沉声道:“关心一下晚辈的生活怎么了?这可是基本的道德礼仪啊。倒是你,说话没大没小、吵吵嚷嚷,对待长辈如此蛮横无理。堂堂校尉,真是令猫大开眼界啊!”
永殷微微“切”一声。“这老猫说话本就刁钻,真让猫难以回答啊……”他知道,论嘴仗,凭他的资历,他和那老猫还差得远呢。
“看管犯猫、监督修墙是吾之责,以上称下,有何道德礼仪之差?倒是您,擅自聚集群众挑衅闹事,对待长官态度如此恶劣,您刚才说的话,不就是您自己吗?”永殷试图转移话题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同时,左爪也不自觉地锤了锤股侧,不安地骚动着。
那边,墙角一阴影处,武崧吃力地倚着墙,冷汗直下,脚腕也因为刚才突然的后仰崴了。那肌肉的撕裂痛如此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电击感让他肢体僵劲不能动弹。武崧扶着墙单膝下跪,难以挪动半步。
他只期望,海漂能够找到小青。
而在茫茫猫海里,海漂急匆匆地穿梭,挤过小洞,衣角又被拉扯牵起,迎面又被胳膊肘狠狠怼到。捂着受伤的鼻子,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到海漂的侧腰。但海漂不管,她忍着剧痛,跌跌撞撞,又差点撞进一猫的怀里。她比划着,嚷嚷叫叫,眼珠飞速地转动,恨不得收揽一片猫群,却仍不见小青瘦弱的身影。
她几乎要哭出来!
回到这边。众猫拥聚、但如此寂静的空地上,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正是一天最热之时,可所有猫都似乎钉在那里,注视着对方,凝固的空气里没有凉意。身子一直绷紧,曲背弓腰,估计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立刻杀出!
杨老在背后作爪势,几只猫看见后心领会神,利用永殷的视野盲区,消失在猫群后。杨老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们聚众挑事?永殷大人,如果您还有些良心——虽然您好像没有,这么些天来您对我们所有犯猫的态度,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只想讨个说法罢了。”
“说法?讨个说法上来就先动爪动脚?此言差矣!”永殷像是抓住了把柄,强硬恶劣的态度又引起一波叫嚷。他揩着下巴上杂乱的毛,抹去刚刚汇来的汗,摆爪,便甩在干枯的地面上,水渍瞬间蒸干。
“您又何尝不是呢?您的手下在您的纵容下对我们所有犯猫拳打脚踢、谩骂有加,您又何来的道理呢?”杨老伸爪指了指永殷身后一群满脸通红的士兵猫们,指尖只轻轻一挑,那无声的挑衅便顺着热浪奔涌而来!
永殷攥紧拳头。他恨不得现在扑过去,一拳狠狠砸到那老猫身上!
要不是那老猫……
永殷强压心中的怒气。掌心的热汗似乎被沸腾的血液蒸发,他长舒一口气,拳头贴着腿侧缓缓展开,揉捏着什么。
“杨老,我看咱要不直接上?咱们猫多,死棍子他们绝对难敌!”杨老后面的黑猫呲着牙,在杨老耳边低语道。杨老面不改色,没有回答。
“杨老啊,我看您一直在这里和我僵持,体力甚好啊!敢情最近又忙里偷闲、抽空偷偷锻炼了?”永殷不知哪来的自信,叉爪环抱在胸前,白色的胡须灵性地跳动着,似乎正在看一场好戏一样。
“呵,永殷大人真会说笑啊。您治军有方,在您的统率下,哪个犯猫的体力不好?”杨老的语气里也尽显嘲讽。
“而且,您可是在永大人的关怀下,成为了堂堂夺明牢校尉大人啊!威严席卷全狱啊!”杨老轻笑。
而这笑容还没收回,永殷便如雷电般劈向杨老,愤怒的眼珠似乎要爆出!一弹指便闪至杨老身前,掌间凭空生刀,飓风般的掌风砍向杨老!
杨老只是微微一笑。
等到众猫缓过神,只见永殷的右掌擦过杨老左肩停住!烈日的光芒下还慢悠悠地飘着几根雪丝。永殷和杨老正面对视,脸几乎相贴!
永殷喘着粗气,嘴唇抿着,颤抖着,愤怒地低语道:“老家伙,知道的太多了……”
杨老稍稍白了一眼,还是轻轻微笑,可那微笑深埋了多少血腥的味道!他努努嘴,声音虽弱,在永殷耳边却格外清晰震耳:“你干过的事,天在看,地在看。天地知晓,你知,必然有他猫知。你,又能把这些事掩藏到哪里呢?”
“我说了,你知道的太多了!”永殷脸上青筋暴起!拳头早已握成皱麻了。只待某时难以忍受,便飞出一拳!
“难道,不是吗?”杨老正色,收起微笑,寒光在眼中霎时闪烁,语气冰冷,如此咄咄逼猫。
永殷瞳孔皱缩,他忽然……有些恐惧!
又是一阵寂静。杨老和永殷身后的猫差点没按捺住冲上前。空气里,浓郁的火药味再一次被推向高潮。
永殷害怕了,他,竟然被一只老猫给……他忽然感到深深的恐惧感和无助感……
“这老猫……”
他叹气,收回右掌,只能轻轻挥爪,示意大家都撤去。
士兵猫刚要吼出什么,被永殷一个冷眼定住。杨老轻笑,转身,望着身后的猫群微微点头,缓缓离去。
永殷望着杨老渐渐模糊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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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漂,怎么了?”小青迎面撞上惊慌跑来的海漂。海漂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爪脚并用地向小青比划着,张牙舞爪。
“怎么了啊?”在海漂的带领下,小青终于找到了瘫在墙角的武崧。骨裂般的剧痛让武崧冷汗如雨,他大口的吸着热气,声音嘶哑:“小青……没事……”
“武崧,你是怎么伤着脚的?”小青迅速地扫视四周,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猫。毕竟,刚经历过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众猫都在远处的阴凉处休息调整。
没有任何消肿和包扎的经验,小青只能挽起袖子,硬着头皮上,试试死马能不能当活马医。
海漂则端着一瓢清凉的水跑来,从身后扒拉出一污渍满满的半截手绢,轻轻拭去武崧额头硕大的汗珠。
武崧懊恼地低下头,抿着嘴,自言自语:“是……俺的问题……没错……是……俺的……”
海漂轻轻吹气,武崧顿感一丝沁猫心脾的凉爽,宛若和煦微风、绵柔细雨,洗去酷暑的炎热。
清爽过后,武崧更加自责了。他拖累了大家,他……鄙夷现在的自己!
“唉,小猫们,受了伤还硬撑着,真把自己当做硬骨头啦?”毫无征兆的,这话在星罗班侧面响起,虽说调侃味十足,但饱含苍老感的浑厚中,却是格外的熟悉和温暖遮住绝望的心头。
“前辈您……”小青被杨老的突然现身惊吓到,毫无准备的她腿脚一软,跌在地上。
“前辈……见笑了……”武崧吃力地扶起自己沉重如鼎的额头,提起干涩的嘴唇,嗫嚅道。
“唉,几只小猫还没多大,就那么爱逞能……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杨老表情捉摸不定,随后撇开淡淡一笑,说道:“把他扶过来吧,你们几个小猫崽,没点生活经验,怎么生存?死外面都没猫管你们啊……”
虽然杨老语气犀利,但……还是点点暖意汇聚于星罗班心头,冰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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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一处阴凉处,武崧的阵阵杀猪般的尖叫引得小青时时皱眉。她眼神鄙夷地看着抱着大腿根哀号的武崧,捂着脸羞愧难容。
当着长辈,还是陌生长辈的面,能不能矜持一点啊?丢星罗班的脸啊!
小青瞥了一眼跪坐在旁边的杨老。杨老表情淡定,但眉间如同波涛广海上的一浪珠,似乎藏着万千风云,深不可测。
“杨老一开始还在拒绝我们,可为什么现在……”小青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她知道,没那么简单!
海漂立侍在武崧左右,想帮忙却不知该干些什么。灰土的脸庞也终于泛起红晕。
帮武崧包扎的猫向杨老示意一下便离开了。望着那猫远处离去的缩影,武崧不知如何开口。这杨老突然而来的关照让武崧一头雾水。“这杨老……究竟想干什么?”
武崧本想开口,没想到杨老打断他的思路,率先开口。他清清嗓子,调侃道:“小猫们啊,伤得那么重都不找猫求救,要不是老夫发现的早,估计啊,他的脚要截了啊……”
凉意瞬间让星罗班战栗!
武崧提正身姿,抱拳作揖,问道: “前辈,虽然这个问题在这时问虽然……不太恰当,但是……”
“我为什么会帮你们,对吧?”杨老眯眯眼,似乎在笑。他早已洞穿星罗班的小心思。
“很简单,助猫为乐难道不是种美德吗?关心下一代成长,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责任在这里搁着呢!”
武崧默不作声。“从刚才那个给他包扎的猫的行为态度来看,杨老的地位在这里必定很高,不然怎么可能使唤一群猫为他效力呢?疑点有些多啊……”武松心想。
“前辈的恩德,星罗班感激不尽。您莫要说笑了……”小青微微鞠躬道谢。同时,她也仔细观察着杨老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捉摸不定的脸色。毕竟,杨老态度的陡转着实有些离奇——身宗的教训嘛。
“这老猫肯定不安好心!”
阴凉处,杨老旁边虽然看似没有什么猫围着,但不远处的空地上,成群的猫来来往往,眼神里都像藏着恶煞般,虎视眈眈地盯着星罗班。杨老倒像没有察觉到似的,咳嗽几声,便安然闭目养神。
虽然已是下午未时,但永殷并没有照惯例驱逐着吼骂着让众猫去干活。这来之不易的清凉让星罗班也终于有所解脱。
但这只是暂时的解脱罢了。
海漂扶起武崧沉重的身躯。估计看着武崧头上的冷汗没消停过,便又打着武崧看不懂的爪语来回比划。
武崧叹气:“海漂,俺真的……看不懂啊……”
谁知,旁边的杨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眯着眼,观望着海漂飞速划过的爪势,轻笑,说道:“唉,那小猫身体又没那么虚弱,这么点痛都忍不了?你这小猫就不用瞎操心了啊……”
杨老……竟然看懂了海漂的爪语!
星罗班一脸震惊。小青顶着难以置信的面孔,小心地询问道:“前辈您……看得懂……爪语?”
杨老冷笑。他倒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淡淡语气飘来:“唉,老夫这么把老骨头,吃了这么多的盐,总该会点什么吧。小猫崽们这么惊讶,怎么,没见过会爪语的猫?”话里藏满了刺。
海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地上上下下比划着——大飞不当翻译,她可是憋坏了!
杨老见状,难免有些骄傲。带着些许炫耀的意味,他摸摸枯皱的脸,叹道:“这小猫一看就是身宗的打扮吧。老夫年轻时只携着几件便衣便游遍了十二宗,这辽阔无垠的猫土大地到处都是老夫的足迹。身宗嘛,也挺熟的。老夫在那里的一贫民窟里住过许久,也习得了这爪语。”
杨老忽然哈哈大笑,但声音却隐隐有些虚浮,这爽朗的笑声也只不过是外强中干的掩饰啊……
小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暗中向身后退去,和杨老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老猫的目的……只是这些?”小青不敢轻易相信眼前所谓的平静——还是身宗的教训留下了刻骨的印象。
“唉,小姑娘,离这么远干什么呢?对老夫的警惕还是没有变啊,好事好事!”杨老只稍稍一瞥,便看穿了小青的心思。小青提起嘴角勉强笑笑,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只能尴尬地退了回来。
“前辈……”武崧刚想开口,杨老便挥挥爪示意他,随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然舒出长气,说道:“不用你们问,老夫也会说的,不就是我帮你们的原因嘛……”
明丽的天色忽然阴沉下来。杨老脸色一沉,嘴角的笑意褪去,缓缓说道:“我啊,就是想让你们帮老夫个忙。”
“也不是什么大忙……”
远处天边正耀眼的烈日,还是那么明亮夺目,还是如此的惹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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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寝时间。
“海漂,这几天你就别照顾我了,多照顾照顾武崧,他现在脚伤还没好呢。”小青的半边脸在篝火的映射下时暗时明。她扶着微微疼痛的额头,望着武崧一瘸一拐的背影在破布后消失,叹了口气。
海漂知道,这些天来,武崧的肩膀上承担了太多太多,现在还脚上有伤、行动不便,可他那要强的性格又怎会让他猫施以援手呢?
海漂望望武崧,眼神恍惚不定。
武崧现在很憋屈,心底憋着一股劲,压抑在心头,难以施展。
他……拖累了大家……
武崧了解自己的伤势。从那时脚腕如同雷劈般的劈裂痛中他就知道,这伤,几天内绝无痊愈的可能。
他不想让两个瘦弱的女孩子照顾他这么一个……累赘……
累赘……是吧,叫累赘吧?武崧今天无数次地质问自己。
轰然躺下,武崧背部被摔得生疼,但他不觉任何疼痛,反倒是一股酸楚味从胸口涌上舌尖,随着舌头胡乱搅动,顷刻间便化作浓浓苦味,弥漫在腔中。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啊……
而这来自心底的痛恨,这来自深渊深处的痛恨,自从来到打宗以后,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武崧转过身,无神地凝视着压低的夜空,仿佛一无底黑洞将他无情吸入,身体瞬间被搅碎,尸骨无存!
远处,一颗明星身后紧随着三颗微小的光芒。明星如凌,指引着前路的未知;暗星如凝,只是悄然跟着,无声无息。
夜色渐渐黯淡,那颗明星曾经夺目的光芒逐渐被三颗星追赶上,遮住了它的明亮。而那边,连缀着北极星的远边若隐若现,像拼凑起似的,又像浮动似的,与黑夜如此的格格不入,甚是奇特。
昏昏沉沉,武崧恍惚里,喃喃自语道:
“好想……时光倒流啊……”
时光倒流?日月如梭,江河川流奔腾,怎会有猫能拨动历史长河沉重的指针呢?
武崧最后再看一眼他眷恋的夜空,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
“武崧,武崧!”
依稀的,耳边传来急切地呼喊。
那熟悉的声音是?
那浑厚又有力的声音是?
武崧寻声而起,他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怎么可能!他不是……
“武崧!”他在呼喊,在呼唤。
心底的颤鸣声敲打着武崧的心口,如此铿锵有力!
武崧想挪动步伐,可灌了铅似的双腿却丝毫不听使唤。他有些急躁,他迫切想要知道那声音的源头!
但……怎么可能!
“武……崧!”
那声音还在喊叫,声音却已嘶哑。像是从嗓子里挤出声波,他几乎是在用气喘出呼声!但,这音色,武崧怎么可能会听错!
怎么可能!
武崧猛然醒来。远处的天边已淡淡有些亮色,赤色的轮廓从墙砖间爬出,映亮了墙上的几块灰砖,却也如此昏暗。身边还在熟睡的犯猫们告诉武崧,这还不是起床时刻。武崧稍缓片刻,扭身,正准备换个姿势,可爪却不小心刮到了旁边正熟睡的猫。武崧小声道歉,可,这一眼,却让他霎时震住!
“武崧!”那梦里喊叫的浑厚声音,不就是失踪的大飞吗?
那躺在武崧面前,沉沉睡去,起伏的胸口上的小撮毛、脸侧黑白相间、起伏相连的花纹,不就是失踪的大飞吗?
“大……飞……”
武崧彻底怔住。
“大……飞……”
武崧轻轻起身,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伙伴。他急促地喘着气,确认每一个记忆里的细节。
“大……飞……”
武崧虽然看似脚步很轻,但内心中种种微妙的情感交织缠绕在一起,让他脚下生风、灰土四起。
武崧剧烈颤抖着,颤抖着……
“大……飞……”
对啊,在你眼前的,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伙伴、那个没有任何征兆失踪了三天的伙伴吗?
是吗?真的是……大飞?
武崧狠狠地掐了自己,确认不是幻觉后,轰地跪在地上,颤抖的双爪剧烈碰撞着抹去眼角的点点泪。忽然放下双爪,任眼泪在水汽里飘洒、飞转……
我……只是做梦吧……
武崧一系列激烈的举动倒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旁边的犯猫大声嚷嚷着什么,便翻个身又陷入梦乡。大飞身躯微微转动,武崧急忙上前,缓缓贴着大飞的耳朵,轻声道:“大飞……”
这……是梦吗?
谁能料到,大飞忽然惊起,立马保持高度戒备,吓得武崧一个激灵。大飞汗流满面的脸上眉头皱缩,鼻孔憋着粗气,随后大吼一声:“永……永殷!”
这下,旁边正熟睡的猫彻底清醒了。
——————
“大……大……大飞……”小青断断续续地叫出“大飞”,而这结巴的话里显尽惊讶。小青难以置信,像见鬼一样死死盯着眼前同样懵懂不知什么情况的大飞和不知是欣喜若狂还是惊讶到爪无足措的武崧。
“大飞!”
大飞倒是懵懵懂懂:“这……怎么了啊?”
白糖第二十折 完
〔后记〕
……少聪慧,识大体,略目四经便可诵,多与老者交,温润谦恭,乡里闾阁皆爱之。中任元三年进士,任职于夺明司刑法司。未拜,上元节夜失,不复见,后再无逢面……
……任元十五年忽叩拜其兄……
……猫土大战之际,殷为重创……
——摘自《猫土史·卷一百二十四·永殷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