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甫羽经历过最痛苦的一天，一整个下午他都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到最后他已经放弃了思考，只在本能的驱使下一步一步的往前行走，仿佛一个苦行僧，永远不知道尽头在哪。
有人走到皇甫羽身边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甚至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摇了摇头，那人又走开了。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一片雪花从皇甫羽眼前飘过，他停住脚步，仰头天空漆黑如墨，一片片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空降落，皇甫羽看着眼前宽阔的大路，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仿佛被遗落在了这苍茫天地间。
他叹了口气，稳住心神，现下天色将晚，再加上下起了大雪，前方斥候应该已经看好驻扎营地了才对。
现在他得赶紧趁雪还没覆盖住原野之前找到大部队，否则等大雪掩盖住一切痕迹他就只能等死了。
皇甫羽拖着好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疾步走在路上，虽说是疾步却也比挪快不了多少。
皇甫羽一步一步往前走，天越来越黑，雪越下越大，他哈出一口白气，如果今夜雪太大的话，可能会影响明天的行军速度。
大队人马行军本就快不起来，即使是极速前进的这两日走了也不过一两百里路，这已经是极限的速度的，并且将士们几乎可以说是在饿着肚子赶路。
下一个粮草的补充点在江宁城，若一直按这个速度前进的话，大概率半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到达，到时候入蜀中的话，大军该是兵分三路，现在他们走的都是官道，平坦宽阔，入了蜀，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走了。
可是如果雪一直这么下的话，恐怕会延误不少时间，心怀疑虑，胡思乱想间，不知不觉他已经接近了大军的驻扎地。
袅袅的炊烟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升起，皇甫羽一鼓作气走向营地，待他与大军单方面汇合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一堆的篝火映出士兵们疲惫的脸。
皇甫羽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就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人，终于看到了家一样，可这一放松下来，身体就开始摇摇欲坠。
“嘿！快看，那小子回来！”
“哎呦喂！他背上的东西一样没少！”
“行了，少废话，没看他快撑不住了吗？还不快扶他一把，赶紧把他身上的背的卸下来。”
张进没好气的呵斥这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一把扶住皇甫羽，“你怎么样？”
“二哥。”皇甫羽气息奄奄的喊了他一声。
“行了，别说话，”张进眉头一皱，“你们几个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知道了，张二哥，这不是来了嘛！”那瘦长青年嘟囔着，动作却是半点不慢的一把扶着皇甫羽背上的物什，另一边那个大胡子也一块用力，身上骤然一轻，皇甫羽突然再也使不上力直直栽倒在地。
“张羽，张羽！”张进一边拍打着皇甫羽的脸，一边急促的喊着。
“没事，脱力了，”那老兵晃晃悠悠的靠过来，毫不在意的说，“待会我去伙营要点盐来，拿热水化了给他喝碗就好了。”
“行了，知道您老爷子有能耐，您倒是快去啊，你不看他眼睛都闭上了，等会昏过去了，还怎么喂！”
张进把皇甫羽从地上拖起来，他眼皮沉甸甸的像铸了铁一样，耳边只听着张进没好气的声音。
这张二哥脾气还真不咋地，倒是在面对那赵麻子的时候，又圆滑的不像话。他如此不着边际的想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黑甜一觉，皇甫羽被一阵阵的饥饿感叫醒，腹中如刀绞一般，口中又像火烧似的。
他还没能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浑身上下撕裂一般的疼痛，特别是仰面躺着，与床榻挨在一起的肩胛骨，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烧了一样。
皇甫羽想起身，身体却不听使唤，甚至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刹时就被惊出一身冷汗，猛的翻身坐起。
动作太大，碰到了身边睡的人，皇甫羽一看正是张进，张进两条眉毛绞在一起，说了两句什么，又呼呼睡去。
皇甫羽低头看着自己的两条腿，用手将它们扳了屈起，一阵钝痛袭来，他稍微放下了点心，皇甫羽顺手拿过一边的树枝，杵着树枝站了起来，缓缓走了两步，还好，能感觉到痛，也还能动。
营帐外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出一个人昏昏欲睡的身影，皇甫羽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外面守着的人正是大胡子，皇甫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看见是皇甫羽，大胡子脸上的不爽一扫而光：“嘿，你小子醒了，怎么不多躺会儿？”
“饿，”皇甫羽揉了揉肚子，“胡子大哥有什么吃的没有？”
“喏，接着。”大馒头丢了个馒头过来。
“多谢胡子大哥。”皇甫羽爽快的接了。
“别，你可别谢我，这是你二哥让我给你的。”大胡子摆摆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冬天可真他娘的冷。”
“谁说不是。”皇甫羽叹口气，拿过旁边的干柴火架上，才找了根干净的树枝串起馒头架在火上烤。
“给，这是你二哥特意叮嘱给你喝的，还说是要热的，我这在火边烘了半宿了。”这大胡子又丢了个羊皮壶过来。
皇甫羽一摸果然还是热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也正好也渴得很了，接过来，拔开塞子，就往嘴里灌去，可谁知倒出来的却是苦涩的盐水。
一口盐水含在口里，泡得他舌头发麻，当即就要吐出来，却被大胡子一声：“咽下去！你二哥说了，必须得让你喝下去！”
给惊的咕咚一声吞了下去，他难受得吐出了舌头，逗得大胡子哈哈大笑。
皇甫羽忙解下腰上系的羊皮壶，喝了一口清水，清甜的水滚过他的嘴巴瞬间觉得好受了很多。紧接着又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滚落腹中，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那羊皮壶里是水？”大胡子瞧见他的反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你二哥也忒小气了，怎么酒都不舍得分你一壶，来喝你胡老哥我的。”
大胡子解下羊皮壶丢了过来，皇甫羽接过喝了两口，感觉身子逐渐暖和过来了，又把羊皮壶还他。
“多谢胡子大哥，真不是我二哥小气，只是他那酒不是孝敬给赵百夫长去了吗？”
“呸！就那个赵麻子，拿着鸡毛当令箭，老子就瞧不上那人！”大胡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哈哈，没想到胡子大哥也是性情中人啊！”皇甫羽转了转架在火上的馒头，一股子馒头香味直往他鼻孔里钻。
“那可不！”大胡子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胡子大哥要不要去睡一会，我看离天亮还早，我替你守一会儿。”
“不用，”大胡子摆摆手，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倒是你，白天那么刚，到早上你还能迈得动步子吗？”
皇甫羽苦笑着摇摇头，啃着手里热乎乎的大馒头，见大胡子正盯着他看，他把馒头往前一送：“胡子大哥要不要吃点？”
“不要不要，”大胡子连连摆手，“你说你怎么那么白啊？长得比大姑娘还水灵，就好像就好像，”他的目光落在皇甫羽手里的馒头上，“跟大馒头似的！”
“啥？”皇甫羽差点被馒头噎着，一脸震惊的看着大胡子，他仔细想了想，他自己脸白他是知道的，但是在养尊处优的皇宫中还不明显，如今来了这满是糙汉的军营，这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
皇甫羽看着大胡子满脸的浓密胡子胡子，脑海中浮现出早上见的那手提长枪的美髯公来，他嚼着馒头想，那不如他也蓄一把胡子。
古有大臣司马直，这位爷虽然生的白，但胡须实在漂亮。人们看着长须飘飘，举止英伟不凡的司马直，简直把他当活菩萨一样对待。
“洁白，美须髯，容貌俨然，乡闾奉之如神。”
如此也不是不可以啊。
大胡子被皇甫羽看的心底发毛，忙说：“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别太在意，其实啊，我老胡挺服你的，那么重的东西啊，三个人的负重，我都不敢说自己能背，你小子倒好，就你这么点小身板，还硬给他抗回来了。我们几个还打赌说，你会不会把东西丢半路，我们都觉着你会，就张进那小子说你不会，谁知道你还真给背回来了……”
皇甫羽没留意大胡子说了些什么，只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就这么办！”
“哈？什么，要办什么？”大胡子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皇甫羽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胡子大哥辛苦你了，我过一边去活动活动。”
“哦哦好吧，不是你去哪啊！可别瞎跑！”
“知道了，我有分寸。”
皇甫羽丢开树枝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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