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篇4张进

　　可是皇甫羽明明记得他过这里来的时候，这些人分明还在帐篷之中。天色又暗，此处又在他们视野盲区，他们不应该会发现他才对。

　　“我不愿入官场，本就是厌倦了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今入了军营，却还尽是些腌臜之事，行兵打战本就艰苦，一边对付敌人的时候，还要防着战友在背后捅刀子，太过劳心，这都尉不当也罢，我就做我的步兵营营将！”

　　似曾相识的话从另一个人口说出，张进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穿过黑夜直指皇甫羽所在的地方:“你可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步兵营的营将大人，你不是说了吗？”心知对方已经拿准了他，再扭扭捏捏的就没意思了，遂大方的走了出去。

　　“今日我去伙营的时候正好听见你那番话，我很好奇，你来步兵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火光将张进的脸映得通红，他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以你这样的身手，即便是直接封个军官当当也是绰绰有余，你的枪法也不是一般寻常人能习得的，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莫非大哥你也随着先帝爷征战过沙场，也认识一位枪法了得的将军？”皇甫羽在火堆旁坐下与张进之间隔着一人的距离，边说边烘烤着僵直的双手。

　　“别怪我没提醒你，双手冻僵的情况下，不要冒然将手伸到火边烘烤。”张进瞥了他一眼。

　　“难道手会像冰块一样，被火烤化了吗？”皇甫羽看着他惊奇的问，手却是不动声色地离火堆远了些。

　　“哼，惯会耍嘴皮子的小子。”张进看见了皇甫羽的小动作，也不多加解释。

　　皇甫羽脱口而出:“您该不会就是步兵营的营将吧！”

　　那张进轻描淡写的扫了皇甫羽一眼，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看来猜错了。

　　“你小子也太看得起我，我不过区区一个帐长，那个大胡子看见了吗？姓胡名四，是这个营帐的副帐。”

　　张进又添了根柴火进去：“营将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我入这军营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五年，还是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呢。”

　　“我叫张进，家中排行老二，看得起我的便喊我声‘张二哥’。”

　　张进垂眸看着闪烁的火光轻声说:“当年家中遭了难，逃难来的盛京，家中穷的吃不上饭，我那小弟饿的哭的力气都没有。我爹狠心把我送进军营，换了二两银钱，让全家人吃上了顿饱饭，那二两银钱是预支我的三个月的军饷。”

　　张进自嘲的笑了笑:“盛京不比我们乡下，二两银子，响都没听见个就没了。”

　　皇甫羽听的心底发沉，身体暖和过来，饥饿感也仿佛苏醒过来，肚子咕咕直叫，他捂着肚子里的咕咕鸡，不好意思的说:“事情闹大了，等我去伙营的时候，已经没吃的了。”

　　“哼，是该给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个教训，教教你们什么是军营生活，饿着肚子看你们还有什么力气去惹是生非。”张进没好气的说。

　　“……主动挑事儿的也不是我呀！”皇甫羽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换做其他人，没准就忍了，逞什么口舌之能。”张进瞪了他一眼。

　　“是，张二哥您说得对，是小弟我太年轻了，沉不住气。”这还在人家地盘上呢，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么好争辩的。

　　“这还差不多，”张进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进怀里掏出一鼓鼓囊囊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他，“今天我吃的是出发前准备的干粮，这馒头就没吃上，倒是便宜你小子了。”

　　“这，这真是给我的吗？”皇甫羽有些不敢相信，想他这辈子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年少时还养出些矫情的臭毛病。

谁能想到今时今日，他居然会因为一个又干又硬的冷馒头而对眼前的人感激涕零，当真是世事无常。

　　“成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快接过去，串在树枝上拿火烤热了再吃。”张进看着他想笑，又硬撑着摆出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严肃表情。

其实张进应该也比皇甫羽大不了了几岁，只因着皇甫羽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脸看着比较嫩。

　　“张二哥，太仗义了，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亲哥！”皇甫羽一边在地上翻找着适合烤馒头的枝条，一边对他竖着大拇指。

　　“行了你，还贫呢！”张进随手递了一根树枝过来，“喏，用这个吧！”

　　“好嘞，多谢二哥！”皇甫羽干脆利落的接了过来，串起馒头架在火上烤。

　　“有你这么烤馒头的吗？”张进看着他皱起了眉，“尽往火焰头上燎，馒头没烤熟，倒是给硬生生地熏黑了！”

　　“啊？”皇甫羽忙把馒头缩回来，一看，还真是，雪白的大馒头都被火焰熏黑了，“二哥这，这应该怎烤啊！”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少爷，连烤个馒头都不会，馒头给我，好好学着点。”张进不客气的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馒头，“馒头你要挨着碳火烤，火焰温度太高，容易把馒头烤糊了。你看这些柴火过之后的木炭，温度高，容易把馒头烤热。给我好好记住了，别说我没教过你。”

　　“知道了，多谢二哥。”皇甫羽朝他抱了抱拳。

　　这张进烤馒头的手法十分娴熟，不一会皇甫羽就闻到了馒头的焦香，他喉头一动，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瞧你小子没出息的样，快拿去吃吧！”张进把烤好的馒头递给他，“当心烫。”

　　“知道了，二哥您还吃不吃点？”皇甫羽掰下一大块馒头递给张进，掰开的大馒头还冒着热气，烫得他几乎拿不住，只得不住的哈气。

　　“算你小子有良心，”张进摆摆手，“你自个儿吃吧，我还不饿。”

　　“那成，小弟就不跟您客气了，可饿死我了，这馒头真香。”

　　这馒头香是真的香，干也是真的干，皇甫羽饿的狠了，吃的不免就急，然后毫不意外的就噎住了。

　　他仰着头张着嘴，喉咙里面的馒头跟块石头似的卡在那儿，几乎不能够呼吸，脸憋得通红，像大猩猩一样，疯狂的锤着自己的胸口。

　　“嘿！你小子，饿死鬼投胎啊！”这情形唬了张进一跳，手忙脚乱的解开系在腰间的水壶，递给他，“快快快，喝一口，喝一口！”

　　皇甫羽大馒头捏在手里，拿另一只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下去馒头倒是咽下去了，一大股的辛辣之气翻涌上来，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他娘的是酒啊！还是烈酒！

　　吞咽不及，酒呛进气管里，他咳的昏天暗地。

　　“哎呀，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彪啊！这可是军营里边儿有名的烈酒烧刀子，我让你喝一口，没让喝那么多呀！”

　　张进跨过火堆过来，帮他拍着背顺气说道，“你家里边送你来军营，没提前跟你说过啊？咱们这羊皮壶里，装的都不是水，全都是酒，还得是烈酒，这天寒地冻的，随身备着酒驱寒的。”

　　“多谢二哥，”皇甫羽抹去眼角呛出来的眼泪，手里的馒头都捏成了一团，他也不介意，将羊皮壶递还张进。

慢慢地把馒头撕成一块块的，喂进嘴里，“我家本来是在盛京做大官的，这不，当今陛下登基，我们这些曾经追随先帝的旧部，就几次三番被借故削了权。最后还软禁了我父亲，甚至唯一的长姐也落入他们手中，我走投无路，只好参军。”

　　话里真假半掺，皇甫羽不由的想起了长姐，也不知道她这两天在宫里头还好吗？想到他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却不曾好好跟阿姐道别，神色不免有些郁郁。

　　张进也没再开口，他只拍了拍皇甫羽的肩膀，坐了回去。一时间他们两人都没再说话，上半夜悄然流逝，张进起身拍醒了大胡子，喊皇甫羽随他一同入营帐休息。

　　大胡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头重脚轻的走去营帐。

　　营帐中六七个人挤在一处睡觉，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掀开帐篷，随着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的还有汗味，脚臭味，各式各样的奇怪味道，一瞬间皇甫羽几乎不能呼吸。

　　但心知，行军打战比不得做世子的时候，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不错了，便也脱了靴子，挤着张进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