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B-BLACK MAGIC（2）

　　她看着他，无法移开视线。

　　那张面容更憔悴了，眼睛疲惫不堪，又总无意暴露了明晃晃的希望，薰衣草色的毛发坚挺，以往都捆成小巧的辫子，如今却披散着在脖后，可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成了什么样子，她都能立刻辨认出他。

　　诺瓦尔。

　　至此，诺莉才算是劫后余生。

　　一瞬间，她想冲过去拥抱他，至少也得亲吻他的脸颊……

　　但他显然笑不出来，只能用温柔而劳累的眼神示意：做得好，诺莉，不要冲动，听从老师们的安排，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她越是渴望同他相拥，就越能看清诺瓦尔的疲倦与明示。于是，她只能化顾虑为气力，尽她所能的挺住身子，以空洞无物、茫然若失而赤心接受的双目遮羞，好掩盖她满心的失措。

　　萨尔老师的话锋变得太快，又太轻，天翻地覆，如此唐突，以至于诺莉都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那大起的欢心，大落的恐惧，都绝无半点虚假。

　　她被老师表扬了，被她的班级的辅导员，苏珊·萨尔老师口头承诺，说要让她成为最优秀的魔法师；可是，哥哥那身心交瘁的模样，实在无法从她的脑中抹去，不能让她视而不见。

　　但她能做什么呢？诺莉知道，一直以来，只要不为家里增加负担，就已经是报恩的极限了。她太年轻了，太多的事情都遥不可及。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幻术师罗伊走了过来，一边把萨尔从诺莉的眼前拉开，一边道：“莱纳斯先生说得对。伊可瑞戈怎么能发生这么可耻的行为？您的确使人…尊敬，但也不能为所欲为。”后半句话说的颇是不自然，但结尾的语气十分严厉，能从中听出她的不满。

　　萨尔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歪着脑袋，看上去很是诡异，“嘿嘿…哈哈…莱纳斯先生，还是您让我先来的，怎么就反悔了？”

　　原来，那个有着浑厚声音，站在诺瓦尔身旁的男人就是莱纳斯先生。

　　他很不高兴的走了过来，路过萨尔时还威胁性的瞅了她一眼，才揣着关心到了诺莉跟前。

　　可能是出于他关切的注视，诺莉稍稍平静了下来，第一次这么坦然自若的观察一个人的样貌。

　　这是一张圆乎乎、粉扑扑且平易近人的脸，尽管像树皮一样皱巴，但她能从中看出，这是多少年的积德累善，才能让皱纹都显得如此温和。

　　他帽檐下的卷发全都花白了，却是浓密可鉴，都能和两年没剪过毛的绵羊攀比了——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不但没有给诺莉带来邋里邋遢的印象，反倒让她觉得，莱纳斯先生为人一定干脆利落，哪怕时间衰老了躯干，腐朽了他的手杖，也浇不灭他的勃勃生机。

　　“霍尔斯小姐，”他摘下礼帽，向诺莉小幅度鞠了一躬，举手投足之间显现谦逊，哪怕肚子稍有赘肉，也带不来丝毫笨重感，反而显现憨厚，“请原谅我们的失礼。萨尔女士为人随和，还不大熟悉伊可瑞戈的风气……即便如此，她虽无意冒犯您，可也对您造成了伤害，我，莱纳斯·里德，专精B班的监督人，特此向您致歉。”

　　”里德先生…她不是想…”

　　诺莉本想告诉他，萨尔女士并非恶意中伤，可是，她的喉咙却突然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呛住，一瞬间，对死的畏惧使她抓住了自己的喉咙，毫无仪态，干咳不止，余光瞟见了向她踏出一步的哥哥，也看见了萨尔女士的眼睛。

　　闭嘴，她橘黄的独眼仿佛在说，现在立刻马上闭嘴。

　　“苏珊·萨尔。够了。回地窖去吧，我一个人带他们去B组房舍。”莱纳斯脸色阴沉霎那，手杖一敲地面，诺莉便恢复了顺畅的呼吸，唯有涨红的脸颊能证明她遭遇了什么。

　　萨尔却甩着袖子，笑得恐怖，把一枚食指放在她开裂的嘴唇上，最后望了诺莉一眼，像来时一样，摇摇晃晃的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确保看不清她的身影后，莱纳斯才转过身，第二次向诺莉鞠躬，“再次向您致歉。”说罢，他挺直了身子，转向他带来的那一支队伍，道：“现在，B组的各位，跟我来，我带你们到今晚、明晚，也是未来八年的住处。请跟我来吧。”

　　或许，是他的谈吐太过真挚，连自持高傲的贵族子嗣们都不禁信服，甘愿同他走向高塔的南边。

　　若要说，其中有谁与众不同，那一定是霍尔斯兄妹了。不只是穿衣的简朴，那当哥哥的无数次想更向前一步，而妹妹则不时减缓速度，直到引起她身后女孩的疑惑不解，才加快步伐，紧追人群。

　　他们踏过鹅卵石的小径，踏入城堡似的宏伟建筑，再一路踩着向上的阶梯，终于到了一扇金边红木的门前。

　　莱纳斯先生抓紧手杖，以杖底为点，顺时针方向转了一圈，门便自主的向内敞开了。他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寝，男生走左边，女生走右边，记得往发光的地方走，直到进入一扇发光的门为止。那就是你们的住处了，之后等待安排即可。”

　　他的声音沿着墙壁，传到了每个学生的耳中。诺莉紧张的想要回头去看哥哥，却只看见了一张布有雀斑的女孩的脸。

　　“到，到我们了。别再，再，再看他了。”她断断续续的说，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处，十指正不安地互相抓挠。

　　诺莉顿时尴尬地回过头去，迎上了莱纳斯先生那亲昵的视线，内心的窘迫反而愈发强烈了，逼得她向右手边的圆门走去。

　　女孩就跟在她的后头，轮流踩过发光的瓷砖，显而易见的，她会是诺莉的室友了。

　　两人先后走进一扇透着微光的，雕刻着“毒斑点”字样的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异常宽广的空间——天花板足有两层楼那么高，中间由一层浅茶色的平面分开，由洁白的楼梯连接，让人联想到甜品店的双层蛋糕。

　　上下铺都紧挨着一排排长柜，显然用于储备魔药素材、书本知识与附魔物品等。同时，楼梯的另一边并非是让人心慌的空无，而是有如树干粗细，又像藤蔓般蜿蜒的植物，其中一面尽是形状各异的格子，能用于堆放任何东西，而那不大规律的距离证明，它是自然生长成这番模样，勤勤恳恳的供学生使用的。

　　这时，和诺莉为室友的女孩走上前，一把掀开了那门口两侧的蚕丝帘子，一缕明光立刻透了进来，映亮了方正的深棕色书桌，也缓和女孩那紧张的心思。

　　不过，她的口吃一点都没变，“霍尔斯…你选，选哪一…一个？”

　　“我……？”女孩点点头，诺莉则迟疑半响，开口道：“你…您不要的那个。”

　　她原以为这样还能显得自己不那么无知，没想到，女孩听了，竟是轻笑一声，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一个幅度。

　　“我是金伯利·加里。”她忽然流畅地说，好像为了这句话忍耐了太久，但很快就恢复了那种结结巴巴的语速，“叫我…我…小金，就行。我和你，你，你一样，来，来自，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