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10)

10.

以河留在了L大成为了老师的研究生，而我凭借老师的引荐去了H大加入了张教授的团队。也不知是不是老师的缘故，张教授待我极好，尽管在学习工作上严苛，却也在闲时关心我的饮居起食。

平日私底下，老师常与教授联系，许多次在我汇报实验进展时，听见过他们的通话。张教授的年纪稍大，办公室的装饰看上去比老师的老气了几分，比如随处可见的坐垫靠枕，又比如桌角处大红色的保温杯。据我的观察，经常与他用手机通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尚年幼的女儿，另一个便是老师，若是与妻女通话，张教授会走到小露台去，将私生活与工作分清这一点他与老师算是不谋而合。

那日，我如常地到张教授的办公室里向他汇报细胞的培养状况，还未进门便听到了他与别人的通话声，即使电流磨损了那人的音色，我也依旧能辨别出电话那头声音的主人，是老师。曦光与清风得以在这宁静的早晨平分秋色，我站在虚掩的门外，耳边还回荡着聒噪的虫鸣，片刻踌躇，实在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偷听长辈说话的嫌疑，于是敲响了门板。入室后，交谈声更加清晰，我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等待着。我一度以为，两年未见老师，他的相貌轮廓都应该在我的脑海中淡忘，可如今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的想念竟是如此的难耐。我强迫自己过分地投入到学习工作中，力求将实验的每一步做到尽善尽美，忙碌的生活甚至压得我难以喘息，让我没有精力去回想起往日那段失败的告白，然而直至今日我才不得不承认这都是自己怯懦的粉饰太平。

周末难得的空闲，上一阶段的实验也告一段落，我与以河相约绝不辜负这美好光景。即使不在一所学校，我们也总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以河爱和我聊研究所里的八卦，比如谁和谁在一起了，又比如谁取样又失败了。她偶尔也会谈及老师，只是这个话题总是点到即止。那日也不例外，我们坐在茶餐厅门口，以河捏着一块三明治，说了大半天却也没得空咬上几口。

“宝贝，听说你们张教授和许老师要合作一个课题。” 她吸了一口奶茶，神秘兮兮地和我说。 “我和你讲，这可是最高机密，我从师姐那里偷听回来的。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样的回应，欣喜? 诧异? 还是担忧?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争夺我的内心，它们撕扯推搡，最终糅合成不知所措。能与以河一起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可是我不知如何面对老师，诚然我低劣的演技欺骗不了他，而死缠烂打定然会遭到厌恶。

以河捕抓到我一瞬间情绪的变化，于是不再说话了，沉默蔓延了许久，她试探性地开口“你，还放不下老师吗？”

几个月后又到冬季，北境没有常青客，寒风无情地搜刮春色，所到之处尽是荒凉寂寞。我早早地便被同宿的师姐吵醒，她说今日所里来了位特别的客人，我顶着不甚清明的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夜下了一场大雪，窗外干秃秃的枝条上铺了一层白，太阳初升，融了的雪水滴答滴答地落了一地。我最受不得融雪的冷，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像个呆笨的小土豆缩在一旁，不过才八点左右，张教授办公室的门外站满了学生。

候了片刻，张教授打开门示意我们进去，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是老师。我的心咯噔一下，起了临阵脱逃的歹心，见我傻傻站在原地，师姐拉着我的手走进去。我一直低垂着头，无疑是一种鸵鸟心态，仿佛只要我不看老师，他也不会看见我一样。张教授简而言之地讲述了今日这番场景的缘由，与先前以河同我说的大同小异。

『大家好，我叫许墨，是L大生科院的教授。这次来...』

老师逆光站着，他穿着单薄像是感觉不到寒冷，又或者连这凛冽的风也不忍伤他分毫，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老师的声音，清冷的味道依旧让我着迷。无论在哪种场合，他好像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举手投足都恪守着温柔与优雅。他的话在掌声的拥簇下结束，接着师兄师姐们领头进行自我介绍。

两年后，我再次强迫自己直视老师的眼睛，他以清雅为绳，绕成无数的死结系在我心上，我判定无论自己多少次望向这双浅紫色的双眸，都很难不为此沉沦。老师一脸和颜的看着我，似有十足的耐心。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学着其他人那样称呼他，毕竟实际上我从未真正地成为他的学生。

“您好，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