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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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走出厨房，擦干了手上的水。环顾了一周，不见田中的身影，我走进里屋，看到了正在哄孩子睡觉的他。修长的手指插进小孩毛绒绒的头发里，轻柔地舒展。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把头转向了我这里，和我对视。

我摸了摸鼻子，晚上还是有些冷的，这间破旧的屋子，不知从四面八方漏了多少风进来。我沉默着捏实了风衣的领口，田中却还只是穿着一件白色圆领内衣。

我背过身子，倚上门梁。我总觉着两个人对视不免有些尴尬。我把手伸到面前，伸出舌头轻轻地舔掉了顶端的血渍。不多久就会结成痂的，我的嘴在靠近伤口的地方猛地吮吸了一口。

“渡边君划伤了？”回过神的时候，田中已经走到了屋子门口，他慢慢地掩上门，看着我龟裂的手指说。

我摇了摇头：“不是洗碗划伤的。”

田中看着我，没再多说什么，我看着他离我愈发遥远。片刻后，他拿着一个绿色包装盒和一罐子酒精走到我身边。他在离我两尺的距离停下，顿了顿：“总之，先消消毒吧。”

我接过了绿色盒子，里面是一些软掉了的创可贴，看样子很久没有打开过了，盒子里白白的内壁被泡出了层层黄渍。我摇了摇头说：“谢谢田中同学，我怕痛。”

“可是渡边君的伤口还是挺大的。”田中抢先一步握住我的手。秋天湿漉漉的天阴阴的，让龟裂的手指看上去更加红润，像是有血水要蜂涌而出。被冰水泡软的手指上浮着一层苍白的皮，摸上去的触感甚至比指纹直接摩擦来的要难受。田中微微仰头，一对鸳色的青眼攀上我的下巴、拂过我的嘴唇、点过我的鼻尖、最后落在我的眼睛上，“我来帮渡边君消毒好了。”

他炽热的视线盯的人一阵恍惚，我随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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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想的手在热烈地回应田中的眼神。它们不自觉地发烫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对方以为是室内过于温热，打开了自家的大门。田中的家在深巷里，到了夜晚便不会再有什么人路过，瑟瑟的风在没有了人的缓冲下细细密密地撞了进来，我咬住的嘴唇微微泛白，太冷了。可田中就像是一个太阳，永不熄灭的太阳，他不会感到寒冷，即便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物。

他手指上微微隆起的老茧像是小蛇吐出沾满蜜饯的信子，圈圈缠绕上我的手指。田中比起我要稍微矮些，他低着头时，浅棕的发丝在我的眼前轻微地晃动，不明显，但是让人感觉异常柔软。

我看着他帮我消完毒，贴上创可贴。他像是做着全面安检的工作人员，在完成任务后，把我的手归还给了我。创可贴的粘性不是很足，我用大拇指把它又按得牢了些。

“时候不早了，感谢田中同学的招待。我就先回去了。”我拿起座位上的公文包，起身捋捋压在屁股底下的衣服。有了不少的皱痕，我决定回家以后把它熨一下。

田中看着我抬起的脚，直直地叫住我：“我说，天色暗了，要不，渡边君今晚就在我家里留宿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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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停下了欲抬的脚，看着田中没有开口。我不知道怎么说，活到现在好像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对别人的留宿请求表态。

他看着我微启的双唇，补充道：“渡边君在这么暗的环境里不太方便活动吧。”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我想日本人可能骨子里就生得一副热情好客吧。田中把我的不语视作是默许，他冲我抱歉道：“说是要留渡边君下来，但是我家的床很小，如果可以的话，请渡边君和小稚一起睡。”

他充满歉意的双眼亮得我眼睛生疼。尽管我知道这是错觉，因为我戴着墨镜呢，可就像之前说的，他总是像太阳一样，不过这次是光芒四射。

“不了，我睡沙发就行了。”我指了指斜对面的一亩田地。老实说，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沙发，因为它实在是有些小，我觉得就算是蜷缩在一起，我也很难安稳地躺在上面。

田中欠了欠身：“渡边君等我去取一下被褥和枕头。”我微微勾起的唇角是一种回应。走近了沙发，倒也是预料中的一片狼藉。很旧，贴着腿边的部分的沙发皮已经耷拉了下来，如果是贴在光洁的腿上，一定瑟得不行。我庆幸着七分裤下的小腿被圆筒袜牢牢地裹住。表面上坑坑洼洼的小洞像是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留下的纪念品。我抚了抚沙发的表面，小洞下是滑滑的一片。

田中抱着床具朝我走来，为我铺上了被单。他把被单作床单用。我看着他麻利地收拾着沙发，脱下了风衣，把它搭在沙发边上。收拾完床铺后，他拿过晾在沙发背上的衣服，催促我赶紧睡觉。

“我会帮渡边君把衣服晾好的。请渡边君放心地睡吧。”他锁好门关了灯，赠予我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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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睡不惯沙发。被褥也只是薄薄的一床，好在风衣下穿的是纯棉的黑色线衣。我把领子往上拉了拉。天色又暗了些的时候，我轻轻地坐了起来，喝了一口田中放在我枕边的水。

数着时间等时光流逝。今天没有眼罩，我眯了眯眼。若是真的没有眼罩，我也不会戴着墨镜睡觉。因为掴在耳后的金属架会让压在上面的脑袋感到钝痛。侧身睡的时候也会觉得痛苦。

窝在沙发里其实可以闻到淡淡的香味。我的印象中，破败不堪的事物里散发的不是腐朽的泛黄味就是恶臭味。我吸了吸鼻子，回忆着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着甜而不腻的气味。

我从沙发里起来，缓缓地走到里屋。一共两间房间，一个是小孩的，还有一个是病人的。我看着虚掩的门，轻轻地推开，看到的除了和之前一样的，躺在纸板床上的病人，不一样的就是趴在椅背上酣睡的田中。

微弱的月光透着细缝洒下。我的眼睛感到微微的胀痛，不过借着这光，我看到了晾在窗台上的我的风衣。我把它取下，悄悄地盖在田中的背上。他张开的双腿使他稳稳地固定在椅子上，可他的脑袋歪着歪着就要荡了下来。我不放心地又看了一会儿，好在几分钟过去了，田中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田中旁边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空碗和一团用过的纸巾。我靠近他，拿走了两样东西。甜甜的香气又窜入我的鼻中。迟钝的我这才发现，沙发里的那阵甜腻是田中的体香。

我想会不会是厨房的油烟味盖住了这奇妙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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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留宿篇结束